在塔拉的宫中
我赞美的一个男人在塔拉的宫中
对膝上的女人说,“静静躺着,
我的百岁就到头了。我想
有事要发生,我想
老年的冒险开始了。
我对许多女人说过,‘静静躺着,’
并给了她们女人要求的一切,
房屋,绸缎,情欲,或许爱情,
但从未有要求爱情的;若我要求,
我确实就老了。”
于是这个国王
就去到神殿,站在
金犁耙间高声发话,
随从和在场的众人都听得见。
“我已经爱上帝了,但我要求上帝
或女人也爱我,死的时刻就到了。”
他下令,他的一百零一岁终止,
掘工和木匠造坟和棺椁;
看到坟墓掘深,棺椁发出声响,
便召集宫中的人,
他躺入棺椁,停止呼吸死去。
声音猎狗
因为我们爱野山包和野灌木
最后才选择固定的土地,
忍受办公桌和铁锹,因为
这么多年猎狗相随,
我们的声音传得很远;
蛰伏,出入于半梦半醒,
吠叫传递隐匿的名子——“声音猎狗”。
我挑的女人嗓音低而甜,
也吠叫。她们都是“声音猎狗”。
我们老远就彼此挑选,知道
恐怖时刻会来考验灵*,
并服从那恐怖名字的召唤,
领会那无人领会的,
那些血泊中醒来的形象。
有一天我们会黎明前起身,
在门前找到祖先的猎狗,
清醒地意识到狩猎开始;
再次发现暗黑的血迹,
而后跌跌撞撞于岸边的猎物;
屠杀,包裹伤口,
猎狗环绕着欢庆胜利。
约翰金斯勒唱给玛丽莫尔太太的哀歌
I
血腥而突然的终止,
枪击或一个套索,
死取走人愿意保留的,
或遗下人愿意失去的。
他本可以占有我的妹妹,
我的那么多表妹,
可这个老傻瓜什么都不在意
除了我亲爱的玛丽莫尔,
别人怎么能懂
桌边或床上男人的愉悦。
现在我的老鸨走了,
这些漂亮妞我能做什么?
II
虽然就像和一个老犹太人
讨价还价,一经敲定
我们就又说又笑
喝空一个个酒罐;
噢!她有太多故事,
虽然不是冲着神父的耳朵,
却让男人的*活了,
忘掉年老和忧虑,
因为老,她说的每一事物
都覆了一层皮。
现在我的老鸨走了,
这些漂亮妞我能做什么?
III
我在教堂里听过,
如果不是亚当的罪
伊甸园还会在那里,
我也还会在其中。
那里没有期望落空,
没有习惯的快乐结束,
男人不会变老,女孩不会变冷,
不过朋友还和朋友一块走;
他们摘树上的食物
难道会突发争吵不成?
现在我的老鸨走了,
这些漂亮妞我能做什么?
*治
在我们的时代,人类命运的意义呈现在*治话语中。
——托马斯?曼
那女孩站在那儿,我怎能
把注意力集中到
罗马俄国
西班牙的*治上?
然而,这里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
知道他所谈论的,
并且有一个*治家
经过了阅读和思考,
也许他们关于战争
和战争警报的言说是真实的,
可是啊,让我再年轻一次
把她搂在怀里。
人与回声
人:
一个叫阿尔特的裂口,
辽阔的正午从未照入
坑的底部,碎裂的石下
我停住,对石头
喊出一个秘密。
如今我年老多病,
所有说过的和做过的
都翻转了变成疑问,
我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找不出正确的解答。
我的那个剧是否将某些人
送向英国人的枪口?
那女子是否因我的词语太重
不堪折磨而大脑错乱?
我说的话真的促成
一幢房屋的拆毁?
一切似乎都是恶,
失眠,我宁愿躺下死掉。
回声:躺下死掉。
人:
那将逃避
心智的伟大劳作,
徒劳的逃避。夹缝或疾病
不能将人释放,
也不能有如此伟大的工作
洗清一个人过去的污点。
当人保有身体,酒或情爱
还能麻醉他入睡,
醒来,他感谢上帝
他有身体和身体的愚蠢,
但身体没了他不再入睡,
他的理智开始确定
一个清晰意图里的所有安排,
寻求我寻求的那些思想,
然后站起来审判他的灵*,
所有工作做完,一切
便从理智和视野中逐出
最后沉入黑夜。
回声:沉入黑夜。
人:
哦岩石的声音,
我将愉悦于那伟大的黑夜?
我们知道什么,除了
我们彼此在此面对面?
嘘,别出声,我刚说了什么,
那欢乐或恍惚的黑夜只是一个梦?
上边,鹰或是猫头鹰
从高空或岩石上坠落,
已经击中了野兔,野兔在尖叫,
叫声中断了我的思想。
*
因为有一种无害的嘲弄
我讲了一个*,
用不着谁去信,
或感觉真实不真实。
公众的眼睛自可怀疑
它胆大还是狡黠。
我看到了十五个*;
最糟的:一个外套在一个衣架上。
我还没发现什么
与长期半隐生活一半好的,
我可以与某个朋友
坐到半夜,当我
玄而又玄时,
他有不动声色的智慧。
我看到了十五个*;
最糟的:一个外套在一个衣架上。
一个人变老时,快乐
日复一日变得深沉,
虚的心终于实了,
但他还需要所有的力量,
因为扩张的黑夜
敞开了她神秘和恐怖。
我看到了十五个*;
最糟的:一个外套在一个衣架上。
高话
没踩高跷的行列绝对不会引起注意。
我了不起的爷爷有一副20英尺高的,
我的只有15英尺,现代没有更高的了,
要是世上无赖偷去补篱笆烧火怎么办。
因为矮种马,带路熊,笼中狮演不出花样,
因为孩子们要求长腿叔叔在这种木头脚趾上,
因为楼上的女人要求一张脸在窗口,补袜跟的她们
会发出尖叫,我操起凿子和刨子。
玛拉基(希伯莱先知)高跷杰克是我,不论我学到的是否在撒野,
从领口到领口,从高跷到高跷,从父亲到孩子。
所有隐喻,玛拉基,高跷以及一切。一只黑雁
向上拉伸夜的尺度;夜裂开黎明挣脱;
我,穿过可怖的夜之神奇,追踪,追踪;
那些巨大的海马露出牙,在黎明中大笑。
黑塔
就说那老黑塔里的人吧,
他们像牧羊人那样被供养,
钱花得精光,酒也跑味了,
当兵的待遇什么都不少,
但他们是起过誓的人:
那些旗是进不来的。
墓中死人直立,
风从海岸上来:
风吼他们摇晃,
老骨头在山上摇晃。
那些旗是来贿赂或威胁,
或嘀咕,国王遗忘了
自已的权利,只有傻瓜
还在乎国王的法则。
可如果他早死了,
你们何必这样惧怕我们?
墓中月光模糊,
风从海岸上来:
风吼他们摇晃,
老骨头在山上摇晃。
塔里的老伙夫必须攀爬
掏黎明露水里的小鸟,
我们拉扯还在横躺睡着的人,
他发誓说听到了国王伟大的号角。
但他是只说谎的狗:
起来,上岗,我们立过誓!
坟中更黑了,
风从海岸上来:
风吼他们摇晃,
老骨头在山上摇晃。
青铜头像
这里,入口右边,青铜的头,
人的,超人的,鸟的圆眼,
其它的都枯凋了,死的木乃伊。
怎样伟大的亡*扫过遥远的天空
(什么在死中还未消散;)
徒然地在虚无中寻找
少于歇斯底里热情的恐怖?
黑暗墓中的亡*,她曾外形饱满
仿佛与光明的宽宏相随而生,
还温柔无比;谁能分辨
哪些形态正确显示她的实质?
或也许实质是混合而成的,
渊博的麦克塔格特这样想,
一口气含着生死两极。
甚至在清白柔顺的起始点,
也看得到她的野性。我想
必然经历的一种恐怖幻象
损毁了她的灵*。近似性把想象
带到逐出所有异己的地步:
我变得颠狂,四处徘徊
喃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想,否则她就是超自然的;
就像一只更严酷的眼睛透过她的眼睛
旁观这邪恶世界的衰颓堕落;
旁观瘦枝长成巨干,巨干变枯,
祖先的珍珠全都扔进猪圈,
英雄的梦被小丑和无赖愚弄,
并好奇什么剩下给大屠杀拯救。
长腿蝇
也许文明不会沦陷,
伟大战役不会迷失,
让狗安静,把马
拴到远处的桩上;
我们的主宰者凯撒在帐篷里
地图摊开着
眼睛茫然盯视,
一只手在头下。
像一只长腿蝇在溪流上
他的思想移动在寂静上。
在这荒凉的地方
如果你必须移动就最轻地移动,
让人们召回那张脸,
那无顶塔楼的焚毁。
她,一分女人,三分孩子,
心想没人看见;她的脚
实践着街上熟悉的
吉卜赛人的步子。
像一只长腿蝇在溪流上
她的思想移动在寂静上。
为了让怀春的女孩
找到思想中第一个亚当,
关上罗马教堂的大门,
别让孩子们进来。
那里,脚手架上
倚着米开朗基罗。
他的手来回移动,
伴随比老鼠弄出的还小的动静。
像一只长腿蝇在溪流上
他的思想移动在寂静上。
得到安慰的库丘林
六处致命伤,暴烈,出名,
大步于死中;去了,
眼睛凝视外面的枝丛。
某些交头接耳的死衣
来了又去。他靠着树
好像沉思伤口和血。
那些轻灵的东西中,看似有权威的一个
过来,放下一捆亚麻布。
死衣们三三两两
匍匐上来,因为这汉子硬了。
于是搬亚麻布的说:
“如果你遵从我们古老的法则,
做一件死衣,你会过得甜美的多;
主要是因为我们只知道
那些武器的铿锵声让我们害怕。
我们穿好针线,一起做,
所有的都必须一起做。”
针线穿好,汉子取过最近的亚麻布缝起来。
“我们来唱歌,尽可能唱得最好,
但首先必须告诉你我们的角色:
全是被判有罪的懦夫,死于同宗杀戮
或被逐出家门,害怕而死。”
他们唱歌,但没有人的音调和语词,
虽然与先前同样是大家一起做。
他们已经改变了喉咙,变成了鸟的喉咙。
神谕的消息
I
那里所有金色的老头躺着,
那里银露和大水
为爱叹息,
风也叹息。
勾引男人的妮奥芙屈身草地
叹息,奥辛在身边;
那里长身的毕达哥拉斯叹息
在他爱的唱诗班中。
普罗提诺过来观望,
盐屑在胸脯上,
伸着赖腰,打着哈欠,
像其他人一样躺下叹息。
II
每一个都骑在海豚的背上
通过鳍稳住身体,
这些无辜的人重新体验死,
伤口再度开裂。
狂喜的水大笑
因为穿过祖传的花样舞
他们的哭喊是甜蜜陌生的,
在峭壁庇护的海湾
爱的唱诗班涉水
奉献神圣的桂冠,
野蛮的海豚猛插
直到它们把负担甩掉。
III
从蛹剥出来的窈窕青春,
珀琉斯凝视西蒂斯。
她的肢体像眼皮一样柔嫩,
爱用泪水欺瞒了他;
但西蒂斯的肚腹倾听。
四围的峭壁
潘的洞窟
降下难堪的音乐。
下流的山羊头,粗野的胳膊出现,
肚腹,膀子,屁股,
光亮如鱼;一群仙女和萨蹄儿
交媾在泡沫里。
雕像
毕达哥拉斯构想它。人们为何凝视?
虽然他的数在大理石和青铜里移动
或似乎在移动,却缺少个性。
但孤独的床上幻想爱的苍白男孩
和女孩,知道它们是什么,
热望能带来足够的个性,
在午夜的某个公共场所
把活的口唇压到锤规测量过的脸上。
不!比毕达哥拉斯更伟大,因为那些人
用锤子或凿子雕出了这些计算——
看去只是偶然的肌肉,平定了
所有亚细亚模糊的无限,
而不是泅向萨拉米斯的无数头的泡沫
那些堆积的水手。当菲迪亚斯
给女人以梦和梦的镜子时,
欧罗巴对那泡沫不再感兴趣。
坐在热带的阴荫下,一个越出众头的形象
变得浑圆迟沌,不是吃苍蝇
而瘦削的哈姆雷特,而是一个
肥胖的中世纪梦想者。空虚的眸子
知道知识徒增虚幻,无非
镜子与镜子的相互映现。
当锣和海螺宣告祈福的时刻,
猫女巫匍匐向佛陀的空寂。
当皮尔斯召唤库丘林到他一边时,
什么阔步穿过邮*局?什么智力,
计算,数,量度作出了回答?
我们爱尔兰人,生于古老的教派,
却被抛入污秽的现代潮流,
通过衍生破碎狂怒的混沌,
攀上我们固有的黑暗,或许能追溯
一张锤规测定的脸的轮廓。
马戏动物的逃离
I
我寻找一个主题,徒然地找着,
每天都在找,有六个星期了。
也许最终会变成一个颓唐的人,
必须对自己的心感到满足,尽管
夏天和冬天直到老年开始,
我的马戏动物都在演出,
那些踩高跷的男孩,闪亮的双轮马车,
狮子和女人还有上帝知道是什么。
II
我能做的只是列数老主题?
先是海上骑士奥辛被牵着鼻子
穿过三座魔岛,寓言似的梦,
徒然的快乐,徒然的搏斗,徒然的安宁,
痛苦的心的主题,或看上去如此,
可以装点古歌谣或宫庭戏;
但让他继续驰骋我又关心什么,
我,垂涎他仙女新娘的胸脯?
于是,一种反相真实填充入戏剧,
《女伯爵凯瑟琳》是我起的名字;
她,痴狂于怜悯,把灵*丧失了,
但主宰的天界插手将其拯救。
我想我亲爱的必定毁掉自己的灵*,
狂热和仇恨确实这样奴役它,
这生成了一个梦,不久梦本身
就完全占有了我的思想和爱。
当那傻子和瞎子偷走面包时
库丘林在与狂暴的大海搏斗;
心的神秘在那里,但说到底,
我着迷的还是梦本身:
隔绝在一种行为里的角色
全神于当下,又君临记忆。
演员和彩绘舞台取走我所有的爱,
而不是他们象征的那些东西。
III
因为那些摄*的形象是在纯净的内心
变完满的,但源起于什么呢?
一堆垃圾或街头杂碎,
旧壶,破桶,一个老瓶子,
废铁,骨物,烂布,那个掌管钱柜的
长舌妇。既然我的梯子没了,
我必须躺在所有梯子开始的地方——
心的污秽的杂货铺。
涡旋
涡旋!涡旋!古老的石脸往外看;
事物想得太久了不能再想,
因为美死于美,价值死于价值,
并且古代的轮廓被遮没。
非理性的血流染污大地;
恩培多克勒将万物抛混;
赫克托死去而特洛伊有一道光;
我们旁观,在悲剧的愉悦里笑着。
即使麻木的噩梦横过顶上
血泥染污敏感的躯体,又怎样?
又怎样?吞息,止泪,
一个伟大仁慈的时代已然过去;
为古墓里釉彩的构成或化妆品盒子
我叹息,但不会再叹息;
又怎样?涡穴传来一个声音,
它所知的一切为一个词“欢欣!”
举止和行为粗俗了,灵*也粗俗了,
又怎样?石脸钟情的那些,
战马和女人的情人们,将再次
从一个破碎坟墓的大理石,
或臭鼬和猫头鹰间的黑暗,
或任何丰富黑暗的虚无
掘出工匠,贵族,圣徒,以及所有
过时的涡旋上运转的事物。
天青石雕
(为哈里?克利夫顿作)
我听到歇斯底里的女人们声称
她们厌烦调色板和提琴弓,
厌烦总是欢乐的诗人,
因为谁都知道或应该知道
如果不做出极端行为,
飞机和飞艇将会出现,
像比利王那样掷下炸弹
直至城镇夷为平地。
每个人都在演他们的悲剧,
那儿高视阔步着哈姆雷特,那儿是李尔,
那是奥菲莉亚,那是科迪莉亚;
然而,那里将成为他们最后一幕,
舞台的大幕就要落下,
如果配得上剧中杰出的角色,
就不要中断台词去哭泣。
他们知道哈姆雷特和李尔是欢乐的,
欢乐使可怕的一切崇高。
所有人已然追求,发现和丧失;
一片漆黑,天国照耀:
悲剧达于顶点。
尽管哈姆雷特徘徊,李尔狂怒,
成千上万的舞台
戛然而止,
不能多出一丝一毫。
他们步行而来,或乘船,
或在骆驼的背上,马、驴和骡子的背上,
古老的文明置于刀剑。
他们和他们的智慧走上刑架:
卡利马库斯的手工艺品
没一件还立着,大理石在他手上
如同青铜,雕出的衣角褶纹
海风吹过时,飘然欲动;
他的形如棕榈树的长灯罩
纤细的茎只站立了一天;
一切都毁灭了,一切又再造,
再造的人们是欢乐的。
两个中国人,后面是第三个,
被刻入天青石,
头上飞着一只长腿鸟,
象征长生不老;
第三个无疑是个仆人,
带着一件乐器。
石头的每一处杂色,
每一偶然的断口或凹痕,
都像一个河道或一场雪崩,
或仍在下雪的陡坡
虽然李子和樱桃丛
无可置疑地熏染着山腰的小屋,
中国人正向那儿攀爬。
我乐于想像他们坐在那里,
注视山脉和天空,
注视所有悲剧的场景。
一个人要听忧伤的曲子;
娴熟的手指开始弹拨。
布满皱纹——他们的眼睛,
他们的古老的闪烁的眼睛是欢乐的。
柯尔庄园,
我沉思一只燕子的飞翔,
以及一位老妇人和她的房子,
枫树和酸橙树陷入黑夜,
西天的云却还透出辉光,
伟大的作品构成在自然的敌意中
为我们身后的学者和诗人,
众多思想长久地织入纯一的思想,
一种舞蹈——那些墙体产生的辉煌。
那里海德还未将缪斯的高贵佩剑
铸入散文之前,那里
一个人因内心怯懦
而故作豪气,那里
慢吞吞深思的辛格,以及
冲动的男子汉,泰勒和莱恩,
发现尊严建基于谦逊,
一个布置好的场景和卓越的一群。
燕子般出现,燕子般离去,
但一个女子有力的性格
却保持一只燕子的初衷;
并且那儿五六只的编队,
似乎盘旋于圆规的中点,
梦幻空气上的确定性——
那线条的智性之美
刻入时间或逆向划过。
游人,学者,诗人,请这里驻足,
当这些房屋和甬道不复存在,
当荨麻泛滥,土丘无形,
幼树的根茎裂开石头,
请献上——眼睛垂向土地,
背对太阳的光辉
和所有肉感的影子——
片刻的记忆给桂冠的头颅。
柯尔庄园和巴里利,
我的窗台下河水奔流,
水獭在下,水鸡在上,
驰出明亮的天空表面一英里,
然后暗向拉夫特里地窟,
在地层下,从柯尔庄园的
岩石地带涌出,终结,
漫成湖,并沉入一个洞。
这水不就是生成着的灵*?
现在,沿湖的树林
在冬日下枝干全裸,
我站在山毛榉丛中,
大自然己穿上她悲剧的厚底靴,
所有啸叫都应和我的情绪:
天鹅轰然而起,
我环顾,枝丛抖动
湖面闪光碎裂。
又一个象征!那热烈的白色
看似一片天空在凝缩;
仿佛灵*进入视野
在黎明消失,原因无人知晓;
如此可爱,它试图矫正
知识或无知导致的误置,
如此傲慢的纯洁,幼稚的人会想
一点墨水就能谋杀它。
地板上拐棍的声响,来自
某人从椅子到椅子的艰难移动;
可爱的书藉,装订它们著名的手,
古老的大理石头像,遍布的古画;
伟大的房间,游人和孩子们
得到满足和快乐;最后的继承者
空无统治缺失的名字和名望
或出于愚蠢而入于愚蠢。
奠基者生活和死亡的场所
一度似乎比生命更贵重;
祖先的树,或庭园——
婚姻、结盟及家族的荣耀记忆,
每个新娘满足的野心。
我们游荡于时尚或幻想注定的所在,
所有伟大的荣耀被耗尽,
就像可怜的阿拉伯部族和他们的帐蓬。
我们是最后的浪漫主义者,
为传统的神圣和优美而歌;
所写皆为诗人称之的人民之书;
最能护佑人的心智
或提升音韵;但一切都变了,
马背空空,虽然
鞍镫上曾跨坐过荷马。
天鹅漂向越来越暗的大水。
纪念伊娃和科恩
*昏的光,伊萨代尔,
朝南开的巨大窗子,
两个穿和服的少女,
都很美,两头羚羊。
但一个错乱的秋天
剪下夏天花冠的花朵;
大的被判处死刑,
赦免,延荡着
密谋愚众的凄凉岁月。
我不知道小的梦想什么——
某种说不清的乌托邦——枯萎时
她那么衰老,形似骷髅,
这类*治的一个肖像。
很多回我想找这个或那个
叙叙那古乔治的楼室,
彼此内心的画面,
回忆那张桌子和青春的谈话,
两个穿和服的少女,
都很美,两头羚羊。
可爱的影子,现在你们明白了,
为大众的正义或非义
而战,都是愚行。
无辜和美丽没有敌人
除了时光;起来,
让我划一根火柴,
再划一根直至时光点燃;
大火向上攀升,
跃动,圣贤们可会知晓?
我们,建起伟大的眺台,
他们宣判我们有罪;
让我划一根火柴,吹旺它。
塔堡
I
这荒谬我能怎么办——
心啊,躁狂的心啊——这漫画,
衰朽的老年系上我
就像狗的尾巴?
从未有过的
兴奋,热情,幻像,
那期望不可能的
耳和眼——
不,童年也未曾有过,那时
我带着钓竿和苍蝇,
或更低级的蠕虫,爬到本布尔本山背,
整日整日消磨夏天的时光。
看来我必须让缪斯走人,
选择柏拉图和普罗提诺为友
直到想像力,耳和眼
满足于论辩,经营
抽象的事物;或被
随身的破水壶嘲弄。
II
我漫步于城垛,凝视
一座房屋的地基,
那里树像煤烟熏黑的手指
从地里冒出;
日光逐渐昏暗,
废墟,古老的树木,
纷乱的记忆和形影,
我的疑问唤起它们全体。
那边山脊住着弗伦奇太太,有一次
当银烛台和壁烛台
照亮幽暗的红木餐桌和葡萄酒,
一个男仆,他能测知
尊敬的夫人每个愿望,
跑去用修枝的剪刀
剪下那个无礼农夫的双耳,
并扣在一个小盘里端上来。
很少人还记得我小时候,
有首歌唱一个村姑,
她曾住在某个遍布岩石的地方,
容颜被赞美,
并且赞美她就会快乐,
记住,假如她走过,
集市的农人就前拥后挤。
这首歌赋予了怎样巨大的荣耀。
某些人被歌弄得发狂,
一次次为她干杯,
从酒桌站起,
声称歌中的想像
实为其亲眼所见,
他们把月光
当成大白天的光,
音乐迷了心窍,
一人溺死在克鲁尼大沼泽里。
奇怪,写这首歌的竟是个盲人;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没什么奇怪的;悲剧
就发端于盲人荷马,
并且海伦背叛了所有活着的心。
哦,日月之光
似乎是解不开的一种光,
因为我若成功男人们就必得发疯。
我自己创造了汉拉罕,
让他喝醉,或黎明时
在相邻的村舍醒过来。
一个老人的魔法捉弄了他,
跌跌撞撞,摔倒,来回摸索,
为了兔子和可怕的
辉煌欲望,双膝折断;
我二十年前就全想出来了:
一伙人在旧场院玩牌;
轮到那个老恶棍洗牌,
他指头下施了魔法,
所有的牌变成一张牌,
并且变成了一群猎狗,
而自己变成了一只野兔。
汉拉罕疯狂地起身
跟着吠叫的造物追出去——
哦,追到什么我忘了——够了!
我必须回忆一个受折磨的人,
爱,音乐,割下的仇人的耳朵,
都不能愉悦他;
一个难以置信的人物,
没一个邻人说得清
何年何月他结束了公狗的日子:
这塔堡年迈的破产主人。
毁圮前,几百年,
粗野的齐膝的绑腿,
铁钉的鞋,登上狭窄的楼梯,
某些士兵的形象
存入大记忆:
叫嚷,起伏的胸脯,
突现在醒来的人前;
他们巨大的木头骰子在地板上滚动。
能来的都来吧,我想问所有的人;
来吧,穷困的,衰老的,爬到楼梯一半的;
瞎眼漫游带来美人的弥撒主;
巫师从上帝遗弃的草原
送来的红种人;弗伦奇太太,
得到精致耳朵礼物的人;
在沼泽里溺死的人,
当缪斯嘲弄地选出那个村姑。
所有踩踏过这些岩石,走过
这个门的老男女,穷的富的,
公开或私下,是否和我一样
发泄对老年的愤怒?
从那些急于离去的眼睛
我得到答案;那么去吧,
但留下汉拉罕,因为
我需要他整个强大的记忆。
眠花宿柳的老色*,
坟墓里吐出你
所有老到的发现,
因为你胸中一定藏有
一撩一触一叹诱发的
意料之外的,
未入过眼的,
另一个存在的迷局。
最大的幻像
寓于情爱的得失?
若在后者,请允许解脱蛊惑,
出于自尊,怯懦,
太过愚蠢的敏感,
或任何称为良心的东西;
不再返回那日蚀
和漆黑的白昼。
III
该是写遗嘱的时候了;
我选择逆流而上
挺立于迸溅的
源流的人们,黎明
在滴水的岩石边
抛下钓钩;我公开
他们将继承我的尊严,
人民的尊严,既不
系于理由和国家,
也不系于被人唾侮的奴隶,
或唾侮人的暴君,
伯克和格拉丹的人民,
给予,虽然有权拒绝——
其尊严如破晓,
光一头向下散开;
或神奇的号角;
或众流枯竭时
骤然而降的暴雨;
或在那样的时刻,
天鹅必然凝注
暗下去的光亮,
漂浮向漫长的
闪光终结处,
在那里唱出终曲。
我公开我的信仰:
我嘲笑普罗提诺的思想
和借柏拉图的口齿消愁,
生死不完全由
痛苦的灵*生出,
人构成全体,是的,
包括日月星辰,
一切的一切,进一步说,
在死中,我们站起,
梦想,创造
尘世外的天堂。
我预备下安宁
通过对意大利事物的领会,
希腊骄傲的石头,
诗人的想像,
爱的记忆,
女人们的话语,
以及人制造的
如同在镜中的
所有梦一般的事物。
就像那边的孔洞
穴鸟叽叽喳喳
衔枝筑巢,
细枝层层垒起,
母鸟栖息顶端,
荒凉的巢内是温热的。
我把信仰和尊严
交付给挺身
攀到山腰的年轻人,
在破晓的曙光中,
抛出钓饵;
它是金属制的,
直到静坐的功夫
将其折断。
现在我将成就灵*,
迫使其在一所
博学的学校研习,
直至躯体毁坏,
血脉衰颓,
易怒谵妄,
呆钝昏聩,
或面临更恶的——
朋友的死,或
屏住你呼吸的
每一聪慧的眼睛的离去——
仿佛只是
暗淡地平线上的浮云;
或加深的阴影中
一只鸟的静啼。
一个老混蛋
“因为我对女人痴狂,
对山包也就痴狂,“
上帝引他游荡于此,
这个老混蛋说:
“别死在家里的稻草上。
让那些手合上这些眼睛。
这是我对天上那个老人
要求的一切,亲爱的。”
天亮,蜡尽。
“你说的都是好话,亲爱的,
别有什么憋在肚里,
谁知道哪年哪月,亲爱的,
一个老人的血变冷?
我有年轻人没有的,
因为他爱太多。
我的话能透心窝,
他能做什么?只会摸。”
天亮,蜡尽。
于是她对着这野老人,
他的粗棍在他手下,说
“答不答应
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的一切给了一个更老的人:
那个天上的老人。
他的手忙着珠子
根本不会合上那些眼睛。”
天亮,蜡尽。
“走你的路吧,哦走你的路吧,
我去找别人,
海岸边的那些女孩
她们懂黑暗;
对渔民说下流话;
跳舞给年少的看;
黑夜降到水面时,
他们拒绝回船上的铺。”
天亮,蜡尽。
“夜里我是年轻人,
天亮才是野老,
能让猫笑,
能凭天生的智慧
触摸久远年代
藏在她们骨髓里的东西,
躺在这些身体旁
多痘的少年是摸不到的。“
天亮,蜡尽。
“所有人都是痛苦的,
我懂,没人会懂,
无论是选择向上的路
还是满足于低处,
无论是屈身于船桨
还是屈身于织机,
无论是挺于马背上的骑士
还是躲在子宫里的婴儿。”
天亮,蜡尽。
“天上那老人的
一道道闪电,
能烧尽痛苦,
有教养的人不会否定。
但我是一个粗鄙的老人,
我选择次一等的:
忘记一切
在女人的胸脯上。”
天亮,蜡尽。
本布尔本山下
I
凭着圣人们环绕马瑞奥提克湖
说的话,阿特拉斯的女巫
知道,说出,并让公鸡们
发出一声声啼鸣;
凭着那些骑士,那些女人
气质证实的超凡,
苍白的,脸拉长的一伙
那不朽的神态
那赢得激情的完满;
现在他们穿过黎明,
本布尔本山的冬日黎明——
起誓:这就是他们的意旨。
II
人活着,人死去,
在两个永生之间
种族的永生和灵*的永生,
古老的爱尔兰熟悉这一切。
无论是死在床上
还是倒在枪弹下,
瞬间与亲人别离
是人最恐惧承受的。
虽然掘墓的劳作苦长,
他们肌肉强壮,铁锹锋利,
但只是把埋葬的人
再次推回人的意识。
III
你听过米切尔的祈祷,
“主啊,给我们时代降下战争!”
知道所有的话被说出
人陷入战斗之疯狂时,
某物从长久失明的眼里垂落,
他完成了他不完全的思想,
一瞬间是轻松的,
他放声而笑,内心平静。
即便是大智慧者
在奔赴宿命之前,
知道其所为,其选择的同伴
也会因暴力而变得神经异常。
IV
诗人和雕塑家,做这工作,
也让时尚的画家不逃避
伟大祖先们的事业。
把人的灵*带给上帝,
让他妥当地充实摇篮。
度衡开启我们的威力:
那些严峻的埃及人思考的形式,
那些优雅的菲迪亚斯造就的形式。
米开朗基罗留下一个证明
在西斯廷教堂的屋顶,
半睡半醒的亚当
能让遍历世界的女人不安
直至欲情涌动,
证明有一种被设置的目的
先于那神秘工作的头脑:
人类渎神的完美。
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
将灵*安恬自在的庭园
置入上帝或圣徒的背景;
那里眼睛见到的一切
花,草,无云的天空
就像它们本来的样子,或像
醒来了却还在梦中的样子。
它消逝时仍在宣告
天国曾经打开了,
即便只有床和床架在那里。
涡旋转动;
更伟大的梦已经逝去,
卡尔弗特和威尔逊,布莱克和克劳德
为上帝子民准备了一个安息地,
帕默的说法,但那之后
混茫降临我们的思想。
V
爱尔兰的诗人们,做行家里手,
吟诵的皆为精纯之作,
蔑视那类从头到脚,
完全走样的潮流,
那些数典忘祖的心和脑,
低劣床上产出的低劣货。
歌唱农人,而后是
艰难骑行于乡村的绅士,
那修道士们的神圣,而后是
贩夫酒徒们粗俗的大笑;
歌唱王公贵妇们的快乐,
那历经七个英雄世纪
零落成泥土的快乐;
把你的心投向其它的日子,
这样,我们将来仍可成为
不可征服的爱尔兰人。
VI
在本布尔本光秃的山顶下
叶芝躺在鼓崖的墓地里。
很多年前,一个祖先
是那里的教区长,教堂在附近,
路边有个古老的十字架。
不用大理石,不用传统的碑文;
在就近采来的石灰石上
遵照他的指示刻上这些字:
生死之上
投以冷眼。
骑士,穿过!
思想的结果
熟人;同道;
可爱耀眼的女子;
才赋,精华,
皆被青春所毁,
一切的一切,皆葬送于
非人性的痛苦荣耀。
但我己清理了
废墟,残骸和遗迹;
苦熬这么多年
终于触及一个深刻的思想,
召回他们所有
活的能量。
这些是什么人的影像?
目光呆滞地转过去,
或推卸时间污秽的负荷,
直起衰朽的膝盖,
迟疑或坚持着。
什么样的头在摇着或点着?
李景冰译
论陶渊明饮酒一自称“性嗜酒”(《五柳先生传》)的陶渊明,把酒抬高到了和自己生命同等的地位:“在世无所须,唯酒与长年。”(《读山海经十三首》之五)生前他以“家贫不能常得”(《五柳先生传》)酒而遗憾,还断言自己死后也会因在世时“饮酒不得足”(《挽歌辞三首》之一)而抱恨。据说在彭泽做县令时,他将“公田悉令吏种秫,曰:‘吾尝得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他现存一百四十二篇诗文中,有近六十篇直接或间接涉及饮酒,占去了他全部创作的五分之二,难怪在他死后流传着“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的夸张说法了。最先给这一现象作出解释的要算那位梁太子萧统,他善意地为陶渊明的嗜酒开脱说:“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也。”这就是说酒只是陶渊明手中的工具或手段,他饮酒并不在于酒本身,而是借饮酒以达到其他的目的。清马墣认为饮酒不过是陶渊明的遁世之方:“诚见世事之不足问,不足校论,惟当以昏昏处之耳。”陈寅恪先生也认为陶渊明是以酒来逃避*治:“《五柳先生传》为渊明自传之文。文字虽甚短,而述性嗜酒一节最长。嗜酒非仅实录,如见于诗中《饮酒》《止酒》《述酒》及其关涉酒之文字,乃远承阮、刘之遗风,实一种与当时*权不合作态度之表示。”自然,“性嗜酒”在魏晋并非仅见于陶渊明,竹林七贤个个都“肆意酣畅”,其中阮籍、刘伶诸人更是以酒为命,纵酒成癖。《世说新语·任诞》篇载:“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而醉矣。”古代“名”“命”二字通用,“以酒为名”即“以酒为命”。这一则颇具戏剧性的对话,生动地勾画出了刘伶这一酒徒的形象。阮籍也是见酒忘命,连母逝居丧也烂醉如泥。《世说新语》同篇载:阮籍闻步兵“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其时许多人把饮酒看成是生活的全部内容和目的,晋吏部郎毕茂世最大的人生愿望就是“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这甚至也是那时一般平民百姓的生活态度。东晋吴郡一小卒在苏峻之乱中救过庾冰的性命,乱平后庾冰想报答他,问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这位小卒的要求只是:“出自厮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小卒这种人生理想在当时居然得到广泛的认同和称道:“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王瑶先生对这一社会现象的看法与陈寅恪先生相近,认为“对现实的不满和迫害的逃避”,是包括陶渊明在内的魏晋士人饮酒的“最重要的理由”。社会黑暗和*治迫害,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已成家常便饭,封建社会后期统治者的神经更加衰弱,维护统治的手段因而更加残酷,密布文网的技巧自然也更加圆熟,但宋元明清的文人并没有像魏晋文人那样沉湎于酒中。盛唐时代的社会氛围倒是相对自由宽松得多,却又出了不少“饮如长鲸吸百川”的酒徒。可见,社会黑暗与*治迫害同饮酒并无必然联系。如果说盛唐“饮中八仙”辈的豪饮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乐观浪漫,那么魏晋人的嗜酒却主要是由于那时代的精神苦闷,由于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迷惘。不过,我们无意否定有些魏晋饮客有时是借酒避祸,如阮籍在司马氏的宴席上装傻卖醉,大醉六十日逃避司马氏的*治联姻,尽管他终身纵酒不辍,可酒对他的诗歌创作并没有产生深刻的影响,这说明酒的确只是他全身远祸的一种工具,而没有与他的生命存在发生内在的关联。但我们不能因阮籍一人饮酒主要在于畏谗避祸,便把这说成是陶渊明嗜酒乃至整个魏晋人饮酒的主要原因。刘伶虽身预“竹林七贤”,可他并没有像阮籍那样陷入*治旋涡的中心,他的狂饮因而与阮籍大异其趣。一个小卒只要“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总该不至于有躲避文网或逃避迫害的*治目的。陶渊明嗜酒也见不出有什么*治动机,陶集中现存的饮酒诗极少*治色彩,《饮酒二十首》之二十结尾的“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不见得是为了什么*治原因。这首诗不过是感叹儒学衰微而导致世风浇漓,诗中没有任何对当*者的含沙射影,他无须托言醉人巧自掩饰,这“二语说不得傲,亦说不得谦”,“妙”在“‘君’字无所指”。只有一首题为《述酒》的诗充满了廋词隐语,而无一字提及酣饮之乐,“题名《述酒》而绝不言酒……诗句与题义两不相蒙”,可以说它是一首借《述酒》之题而言它的无题诗,不能划归饮酒诗之列。假如酒之于陶渊明仅仅是一种逃避*治的外在手段,一旦达到了远离*治的目的就必然要与酒绝缘,不至于终生断不了它,更不可能嗜酒如命。他一生没有出任过任何要职,自然也不是当时*坛上举足轻重的要人,无论是出仕还是挂冠都不承担什么*治风险,辞去彭泽令后更与*治了无干系,何须再用饮酒来逃避?死后根本没有*治迫害可言,干吗还说自己死后也将为“饮酒不得足”而遗憾?由此可见,酒并不是陶渊明作为“逃避……”的工具,而是关涉到诗人的生命存在本身。他在《饮酒二十首》之十四中说:“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酒对于他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深味”呢?陶渊明所打交道的世界,儒家思想完全失去了理论的活力,名教早已蜕化为一具僵硬的躯壳。现实世界分崩离析,精神世界也裂为深渊,造成*治的腐败黑暗和伦理价值的真空,社会失去了为人们普遍认同的行为准则,个体也难以找到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基,这样,个人脱离了社会的有机体而成为独立的精神个体。对于这样的个体来说,除了自己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以外,现实中的一切都是异在的。于是,对自己生命的依恋和珍视就上升为一种普遍的时代情感。对存在根基的追寻、对生命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