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巨星张国荣的离世,抑郁症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抑郁症又称抑郁障碍,在DSM-5分类手册中归属于心境障碍。抑郁障碍是一类常见的精神疾患,目前全球抑郁症患者已超过3亿,我国的患者在万人以上。许多精神疾患都可以体验到抑郁感,而抑郁障碍则是一项专门的诊断,临床以“从重不从轻”的原则加以鉴别,而各种精神疾患也更像是连续的光谱而非界限分明的种类。以过早醒来、心境持续低落、总是感到疲乏、做出决定困难、食欲改变、对所从事的事情无法感受到真正满足为主要患病特征的抑郁障碍被比喻为“心灵的重感冒”,伴随着自杀意念以及嗜睡、易激惹等非典型特征,偶见木僵、妄想状态。
抑郁障碍和感冒一样被归为自限性疾病,即在没有现实因素加重病情的情况下,疾病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会出现逐渐自愈的倾向。但抑郁障碍对一个人生活的影响是远比感冒复杂的,往往和各种生活难题交织。正是因为后天经历作用于先天的易感性才有了这段时光,所以患者往往难以得到一个“无菌”式的理想环境实现自愈。部分病例可能呈现反复发作的特点,压力性事件在反复发作的过程中也会趋向于丧失它的重要性,生物性因素逐渐占居首位。
药物的出现正是为了减缓人们对现实的应激反应程度,从而实现控制抑郁症状的目的。目前常见的抗抑郁药有氟西汀、文拉法辛、氢溴酸艾司西酞普兰、度洛西汀、舍曲林、米氮平、阿戈美拉汀、安非他酮等,MAOIs类药物以及三环、四环抗抑郁药已因副作用太大而慢慢退出市场。新型抗抑郁药艾氯胺酮已在美国上市,暂时尚未引进国内。
抗抑郁药的有效率一直是一个很有争议性的话题,通常在70%-80%左右。除开副作用的干扰及患者本人依从性等因素以外,仍有部分人群对各种抗抑郁药的治疗响应较差。同时抗抑郁药也带来另一个风险,部分患者应用后转为轻躁狂、躁狂状态,出现精力过于旺盛、自尊感过高、因小事而心情激动、日常活动过多、思维速度过快、对未来的风险估计不足等一系列症状。在此基础上医生往往改诊为双相障碍,患者的治疗艰难程度与就医成本也会相应增加。尽管如此,抗抑郁药的应用仍然在抑郁障碍的治疗中起到重要作用。在患者自杀意念过强或药物治疗失效时,医生会倾向于采用电休克治疗,尽管会在一定时期内影响记忆水平,但也可以起到快速消除抑郁症状的作用。
动力取向精神医学的兴起也为抑郁障碍的治疗注入了人文关怀。研究显示,对于以社会关联性来定位自我的患者来说,重要人际关系的丧失会比较容易引发抑郁障碍,如果患者重视的是个人的支配与成就,一旦经历到工作或学业上的失败,则比较容易产生抑郁障碍的反应。同时,儿童期受虐也可能造成肾上腺皮质激素促分泌素的分泌减少,产生下丘脑-脑下垂体-肾上腺(HPA)轴以及自主神经系统的过度反应,这些生理反应与抑郁障碍症状呈现相关。无论是从生活事件中体验到的失落、受辱感,还是丧亲体验、身体虐待、性虐待等典型的创伤史造成的抑郁障碍,比负面生活事件的发生更重要的是当事人对此的诠释,以及相应脉络下事件对个体的意义。
动力学派将抑郁障碍分为由两种驱力产生的表现,一种主要由内疚感驱动。这种模式之下的患者很难向他人表达敌意与批评,容易相信只有自己做得足够好才能避免招致恶劣的对待,自我攻击是这类患者常见的防御机制,通常来源于对早年充满敌意、批评与指责的依恋关系的内摄。对自我的攻击也让事情的体验感得到修正——如果错误在我,那么我也就能通过改变错误而扭转困境。他们的内疚常常根深蒂固、难以揣摩,映衬着人类邪恶复杂的部分。他们往往也会通过乐善好施来规避内疚、维持自尊,即使以对重要客体进行理想化作为防御机制,这种理想化也更关乎道德而非地位与权势。
另一种主要由羞耻感驱动的抑郁障碍,患者的自我体验较前一种稍好,他们的抑郁感受主要以长期的空虚感、缺乏存在感为主,并伴随着因重大生活事件受挫而产生的自恋耗竭。他们往往感受到自己渴望交往却总是事与愿违,觉得自己不配获得爱与关怀。尽管他们渴望亲密关系,但却认为努力也只是白费力气。对于他人拥有的精彩,内心充满了向往和嫉妒的体验。在症状表现上也许他们和前者并无二致,但后者突出的内心世界的空空如也和前者心中满怀敌意的内摄客体形成了鲜明对照。
并非所有的患者都会显得十分哀伤以及萎靡不振,“微笑型抑郁”的文化亚型使得一些患者在现实适应良好的同时饱受抑郁内心的折磨。无论我们以哪一种治疗理念加以实施,拯救生命远比抱着单一的治疗取向、坚持理论的纯正性来得重要。当我们看待患者时,我们看到的是“受伤的人”而非单纯的症状学与诊断。这里同样有着成长的路、医治的心。人生充满艰险,痛苦不可避免,如果我们怀着更为接受而非抗拒的态度去迎接,也就相应减少了使它成为无尽苦难的几率。痛苦来临时我们的自我也会变得不协调,尚存一定的观察力的同时也能承认生活中的痛苦,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意识到造成痛苦的根源。这也就提供了一个使我们得到创伤后再成长的机会。经受过巨大的压力、逆境或创伤,并度过、幸存下来的人,也会获得“黑色生命力”,获得更多样的情绪体验、更能依靠的自我以及更强的情绪理解力与处理能力。同时,这样的人也更容易从不同的视角看待真实,更珍惜关系,并对人生艰难与世事变迁有更多的心理准备。就像许多患者留下的各种作品一样,黑色生命力极具感染力,能给自己与他人带来面对创伤的勇气。
应对抑郁永远是一场团队合作,孤岛需要连成星海。如果你感觉到自己或是身边人容易疲乏无力,对过去的兴趣爱好不再从中得到满足,过去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变得很困难,连续失眠或是无法起床,没胃口或忽然吃很多,贬低自己觉得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时候,医院的精神科或精卫中心就诊、接受专业的心理咨询以及向可信赖的人寻求支持,都是可以采取的应对措施。痛苦可以被分享,也可以被聆听。治疗抑郁障碍也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世界上也许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但它还有包容、理解、陪伴、温暖以及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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