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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4 22:20:00

她坐在一片空白的地上,四周被收拾得毫无烟火痕迹。整个空间是一场大雪后的荒原,上帝用指腹蘸出一点朱砂红。

看到她独自坐在偌大的客厅,一言不发,他是这样感觉的。曾经是充斥着久住人气的客厅:壁炉下留着一点温热的余烬,地毯末端飞着半寸被磨掉的勾丝,沙发皮质有被猫抓过的痕迹。但这一切顷刻间都没有了。整个客厅里只有她,她一个人。空空荡荡的客厅,下过一场寂静的雪,连家具物什都没有了。

“莉娅?”他试探地唤了一声。这个女孩抬起头,棕发泛起波浪,冲泡咖啡的光泽,他每每看见都想去吻上。但此刻,她的眼里射出刀剑的寒光和锻造激烈的火花。

“你回来了。”

“莉娅,怎么了,家里的东西呢?”

莉娅举起两个剩半罐药瓶,晃了晃,使劲扔到地上。瓶子劈里啪啦滚到他脚下,一片雪白寂静的幕布被刺啦一下撕开一道口子。

“奥氟合剂、喹硫平,你就是这样信任我的?”

他没有去拣,喉头哽咽了一下,低声说,“这是调节身体的药,无害的。莉娅,我们……”

“你以为我不清楚这是什么药吗?我没有家了,瑞恩。我失去家了!所有用来装饰这个所谓‘家’的摆设,还有什么意义吗?你说,你要抛弃我了吗?你最终要抛弃我了吗?瑞恩?”一“你在想什么呢?从一进门开始就*不守舍的。”我唤了一声眼前这个浑身僵直的男子,止不住暗暗笑。“对不起,医生,我想起了和未婚妻闹别扭的那天。”这个男子搔搔头,下意识紧咬嘴唇。“名字。”我摊开一张记录表,戴上眼镜,按下圆珠笔按钮。“我叫瑞恩。”男子声音像是从肺里发出来,压得很低,眼睛紧盯着脚面。“年龄。”我抬抬眼镜,继续问道。“那个……”他顿了顿,“医生,我不是来治疗的……我是来说说心里话的。我听说您是这个城市最年轻有为的心理医生。”我停下手中的笔,有兴致地抬眉,笑道,“叫我安娜就好,瑞恩。”“医生……不,安娜小姐……我一直很爱我的未婚妻,我们相处四年,我相信她也是爱我的。可是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的心理世界、她的信仰与恐惧……永远是那样莫测,我无从把控。今天本来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又是一桩为情所困的戏剧。这些人有如此浓烈的脉脉情爱,怎么不花点功夫拍一场重戏,要来做心理咨询。我蹙额,随即礼貌地问了一句:“听起来很幸福,为什么不叫她一起来聊聊天呢?”瑞恩终于抬起头来瞥了我一眼,凝重而忧郁。“她昨天晚上就不见了,安娜小姐。”二“我第一次见到莉娅的时候,在傍晚的花园。我牵着我的小狗在小道上散步。那天室外风很大,前夜下过一场细雨,我和小狗都走得很慢。在绕过一个小山坡以后,小狗忽然停了下来。周围既没有它的同伴,也没有它感兴趣的玩具。它停了很久,也没有任何想要继续往前走的征兆,这是从未发生过的。我拉着它迈步往前,可它仍然纹丝不动。‘走啊,乖乖。’我半带哀求,可它始终不动弹。我准备架起它的两只前脚把它抬走,正在我弯下腰去的时候,有个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侧脸端详,是个女孩,只觉得她有点美,隔着整个傍晚的凉气,隔着面纱的美,看不太透彻却非常柔软。‘你的小狗,扭到脚了,它有点疼。’‘你说什么?’女孩俯下身去抚摸,像在擦*金苹果。‘刚刚上那个小坡的时候,我就在你后面。你一步跨得很大,它有点跟不上,我猜它是在那个地方受伤的。昨天下了细雨,土壤松滑,对家养小动物来说,是不太适应的,况且它还很小。你这样拖拽它,它会很难过,觉得你不能理解它的痛楚,就更不会忍痛和你在走下去这一段路。’”“莉娅,这个名字很耳熟。她是一个有同理心的人。”我再次按下圆珠笔按钮,在记录表最大的空白处龙飞凤舞了一番,“……而且,很能理解动物。”“医生,我就是在那时候爱上莉娅的。那时候我对她的印象还很朦胧。她说话很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她会抬头,很认真地看你的眼睛。她的瞳色发褐,在看着你的时候,那种游离和专注平衡地恰到好处,要把你整个人吸纳到她的心灵之中。”“叫我安娜。“我微笑着纠正他,“既然莉娅是一个如此温柔的人,为何会忽然消失,不顾你的感受呢?”“这说来话长……四年前,她有一场芭蕾舞公演,邀请我去参加。那时我们还相互暗恋——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她为我争取到了拥有最佳角度的座位,可以观察到每个舞者的面部表情和手指动作。‘想看雪白纱裙飘舞的样子吗?’莉娅对我眨眨眼睛。‘当然想,大学的时候我戏剧演出票,最好的位置很快就被抢光了,最后我只得带个望远镜去看,那可心酸了……’‘嘘……’莉娅食指按住我的双唇,‘不会再让你心酸了。演员有特权的,我争取了一张前排的票,近距离看舞蹈,裙子飞舞的痕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哦。这张票是留给你的。你可要认认真真地看。’‘一定。’‘你要保证自己认认真真地看,因为排舞很辛苦,观众的注目是对芭蕾舞演员最好的礼赞了。’莉娅笑了,双唇好像刚熟的石榴,笑得暗暗出了点声,好像水珠落到小提琴弦上。她停了停,眼睛锁住我,褐色的深深的海,含着那个傍晚的水汽的吸引,丝丝渗到我的肌理去。‘再说……我也有很努力地练习。’“她对你很用心,能近近看她跳舞很幸福吧?”瑞恩叹了口气,两只手指按在额角,“安娜小姐,我没有看成她的表演……她……最后没上场。”“身体不舒服吗?”“不……她一直躲在幕布后面,就是没有上台。她在幕布后面,双臂环抱着她的身体。灯光都聚焦在舞台上璀璨夺目,可她一个人,默默地蜷缩在黑暗的幕后。一个人,被锁在高塔里不见光的模样。她嗫嚅着,眼泪从不见光的眸子里汩汩而出,止不住地。”瑞恩停了一下,锁眉思索着什么,随后缓缓吐露,似乎是自言自语:“安娜小姐,还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她凭借高于同伴的能力,经过层层选拔,进入了国内最出名的芭蕾舞练习团。那时她还没有获得太多去国际剧院表演的机会,因为只有经过长时间的考验,最具有天赋的人才能代表国家参与国际舞蹈盛会。即便如此,练习团的舞者也可以参与到国家举办的表演中。许多国内、国际有名望的舞蹈家也会参席,不乏高就机会。所以当时,她和同样优秀的同伴都非常努力地想要被相中、登上国际舞台一鸣惊人。莉娅也是同样。她每天披着晨曦出门,在我睡梦朦胧之际,就消失在清晨的雾气里。我告诉她,每天不用太辛苦,可她每次都扬起那抚慰人心的笑容,眼睛里的光辉是月亮的,脸颊上的光辉是太阳的。她告诉我,她每天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是无比幸福的,她正期待着去更大舞台上的那一天。”“我没觉得这样的状态有什么不好,”我将记满的表格翻了新的一页,问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呢?”“持续了很久……但是……不太连续……”“不太连续是什么意思?”“有一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睡在我的身边。‘莉娅,亲爱的,你睡醒了吗?’她把头缩了缩,整个人细小的躯干埋在被子里,像收衣服时不小心把钥匙掉在棉花里。‘莉娅?‘我推了推她,‘今天上午不是有个演出吗,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快起来,宝贝。’我把脸凑过去想要吻她,她突然翻了个身,很用劲地,被子在我脸上擦得有点生疼。‘懦夫。’莉娅很轻地说出两个字,轻得如梦话,眼睛并没有睁开。‘说什么呢,’我抱住她,‘我得出门了,你也快起来吧,你们还得早点去梳洗打扮吧。’‘我很困,我不想去了,有什么比现在睡觉来得舒适呢。’‘可是,你昨天还眉飞色舞地跟我说你要在这次盛会上一展才华呢……’‘我现在没有动力了,我只想好好休息。你是不是怕我不去,团队会批评我、开除我?你这个懦夫。我才不在乎。’“就这样,莉娅在家里睡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舞蹈团的负责人也给家里打了好几通电话,跟我诉苦说莉娅不去的话,连队形都保持不了,最后只得请替补上台。”“那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舞蹈团对莉娅有什么看法吗?”“这件事不止发生一次两次。莉娅会间歇性地从舞台上消失,短则一两天,长则一周……但是,在舞蹈团的眼里,莉娅确实是一个很具天赋的舞者,每一场她出席,作为领舞登场,其表现都是无可挑剔的,在舞蹈团找不出第二个人。所以,起初舞蹈团也就当她个性特殊,任由她去了。可这种情况发生太多次,上次负责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明确地表达,如果莉娅再不改掉这种行踪不定的毛病,舞蹈团可能也会有别的考虑了。”“她不参加活动的时候,都在干嘛呢?”“在家睡觉,一睡就是一整天。又或者是懒懒地盯着窗外的风景。有时剪剪花枝,听一天的德彪西……”瑞恩抿了一口水,若有所思,“参加活动的那天,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容光焕发,在清晨快乐地出门,回家的时候喋喋不休讲着她练习的种种高难度动作,自豪极了。”瑞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那是一种出于爱的同理心,随即因为种种沉重的往事,灰黑色的云,一层层罩起,裹成了坚硬的躯壳,光明渐渐暗淡了下去。“瑞恩……”我停下手中的笔,一时语塞。鼠尾草花束在一旁静默地扬着它柔嫩的脸。“安娜小姐,我担心莉娅的身体,做过医疗方面的尝试。我查阅了一些资料,也咨询过精神科医生。我和医生的意见不谋而合——基本可以确定莉娅有抑郁症倾向,于是按照相似案例的医嘱,买了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医生说抗抑郁药方面,奥氟合剂和喹硫平比较有效……”“莉娅愿意吃药吗?”我问。“医疗咨询和服药的事,起初莉娅并不知晓。”瑞恩把水杯放回原处,低下头拨弄手指,做错事般的低微,“我一直都瞒着她。她老说自己过度训练,腰腿肌酸疼,我就告诉她这些药是缓解肌肉酸痛的生理用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药瓶的包装,也没有怀疑过我,只是时不时叹息吃了药酸痛感并没有得到缓解。直到那天,她发现了贴着标签的药瓶,顿时十分愠怒,说我骗了她……以至于……以至于把我们新装修的房子清了个空……她说她不能信任我了……她说这个家华而不实,留下这个装潢甚好的空壳还有什么意义呢……而现在,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就在婚礼的前一天……”瑞恩的嗓音有些颤抖,说到最后渐渐哽咽住了。我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仔细地从他埋入胸前的阴影下的面容寻找一丝希望,可是他埋得太深,阴影侵蚀着他的整个肢体,从面部,到正在抽搐的肺,再到僵直的脊背。阴影淹没了他。“在前两天里,她总在我的面前提起死亡,关于死亡的寓言、神话还有种种归宿。她妈妈就是选择用自杀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现在很担心,她就这样不见了,万一……”“瑞恩,别难过,莉娅的情况我了解了。现在不早了,我过两天再打电话给你,好吗?”三阳光被窗纱遮挡住,犹抱琵琶地透出半丝光线。我拉开窗帘,房间明亮起来,金色薄雾羽毛一般落在手指上。街边已零星有路人彳亍。刚煮好的咖啡飘过淡淡芳香。鼠尾草还痴痴仰着面,仿佛猫的尾巴摇荡在逆光中。宁静的早晨,还没有客人,人声寂然的房间有一些空荡荡的。窗外还有汽车隐约远走的轰隆,远得让我想起一阵烟。我呷了一口咖啡,热气慢腾腾糊在我的脸上。我伸手往桌上取过昨天的文件夹,戴上眼镜,浏览着昨天记录的各式各样的词汇。瑞恩,未婚妻莉娅行踪不定,失踪,疑似无预兆行为具有同理心,尤其对动物,观察情绪极其敏感温柔多疑,敏感多情,情感表达强烈,情绪波动大且极端,行为诱导于情绪起伏反复无常,行为不具有规律性,严重情节可能来自家族渊源性格两极化,自我对立,间接性嗜睡,时而行动力和天赋极强憎恨欺骗,巨大失落感,害怕被抛弃,对死亡的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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