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送妹前天来电话说,母亲焦虑症加重,如果有时间要我尽早回去。
是啊,我已有一个多月没回家看望母亲了。过去十年,她都跟我住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的。今天是她八十三岁周岁大寿,从昨天开始,她便和人念叨:“天朵今儿准回来。前晌不来,后晌准来。”若是我没有按点回去,母亲心里便多了些沉重:“天朵是不是有啥事?不是闹病了吧?”我想,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对母亲来说是很难熬的。
可是,这次我是真的病了。莫名其妙病了两月,医院,中药西药双管齐下,本来是想打电话告诉她一声,免得母亲惦记,但又一想,一个月很快过去,跟她说也无益,但愿主早日医好我,赶上她过生日。
回到老家,我坐在母亲跟前。母亲切切地看着我。
“你瘦了。”母亲说。“是吗!”母亲伸过干枯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那手有些硬,有些凉。“你怎么一个多月都没回来,你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啊!”母亲仍是盯着我的脸。“没事,已经好多了,我们有主,不怕的。”我说。
聊了一会儿,陪她看国产电视剧看到了三十三集,看到了柳瑛娘在*河边上哭啼的时候,我们也禁不住的泪流满面。瑛娘口口声声的痛诉来自于失去了四个孩子,来自于慈母心肠的痛心忏悔。她为失去了四个孩子心痛的无法呼吸。她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毫无意义。她恨她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没有做到母亲应有的责任。
这位苦命的瑛娘很年轻时丈夫就死了,后来因为世事艰辛,命运无常,她又弄丢了自己的四个孩子。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哪个女人的身上,都是让人无法承受的苦难。
可这样的事情偏偏也发生在我养母身上,原以为她已经忘记往事,可她看到瑛娘遭遇的种种,她竟然记忆复苏,老泪纵横!
我的养母十九岁结婚,二十多岁便死了丈夫,留下了三个嗷嗷待哺的的孩子,待她守寡十多年把孩子们养大后,就改嫁给我的养父。
她嫁给我养父时已经四十多岁,她跟我的亲奶奶年龄不上不下,刚收养我的时候,她也并不怎么接受,记忆里的童年,若是哪件事做得不合她的意,她也会时不时恼羞成怒。
她一辈子争强好胜,一辈子也多愁善感。这么一个强硬的人,却在和自己亲生的儿子们骨肉分离失散后得了忧郁狂躁症,时不时地发疯犯病。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我的眼神温柔了许多,态度也发生很大的变化。13岁上初中时,她常步行十几里路给我送来饭菜;16岁我上一高,她逢人就夸我聪颖懂事;到她七十岁以后,她仿佛变成了我的孩子,紧紧依赖着我舍不得离去……
我知道不能辜负这么一个苦命女人的爱,我亦从心底去爱她,包容她……而她,也像是把对失散孩子们的爱全集中到我一人身上,即便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长达三十多年的共同生活中,我们早已融为一体。
老母亲经历过抗日战争,吃过食堂,活了八十多年却没有过过生日,因为她娘家姊妹九个,她的生日连父母也记不清,后来这几年,有个舅舅说记得她生日,可这几年每逢她生日,不是忘了,就是她又犯病了,但是这两年,我跟主事先祷告预备,给她过过生日。
这次,两家人陪母亲一起过生日。饭菜虽都是家常菜,不过吃得都挺温馨。看着她的满头白发,想起和她同住十年的时光里,见她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是睡觉就是坐着发呆,时不时泪流满面歇斯底里莫名地找事,丢东忘西……
我带她去教会,陪她逛街,给她买各样的药物,带她找老年人聊天,……却还是无法让她喜乐起来,她永远是热闹场合的陌生人。
她的病情时轻时重,她的眼神已经忧郁绝望了。她忘记了过去的很多事情。
想起在故乡时,她和父亲相惜相守的日子,转眼都成过去。人世间,什么是永恒的呢?
对于养母,为了她有一个幸福的晚年,我牺牲了很多,在婚姻里委屈求全,我已尽己所能地报答了她。
虽然她身心早已不再健全,或者说,她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但对我来说,她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安慰。
在她的风烛残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陪伴和照顾对我来说如同被囚。但如果她能在暮年悔改归主,灵*得到救恩,这一切付出还算是值得的。
我已经为她的灵*代祷了十多年,虽然自从她得了脑梗后的精神状况不乐观,但流泪撒种的必会欢呼收割,我相信主会按他的时间表来成全我的祷告,主会赐予老母亲一个神圣盼望,来支撑她不陷入绝望。
还记得前段时间,她又犯病时,我竟然听到她口里说着听不清的祷词。
我知道,那是她在就近力量的源泉,我知道那是她慕道的方式,我知道那是她对美善之主表达感恩的亲密时光。
其实最残缺的人生不是身体上的残废,而是没有盼望的人生。
每个人在人生的起跑线上时,他们一般都有美好的盼望和单纯的喜乐。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和经历的增多,他们的心境便不一样了。因为人生不只有命运的摧残,还有灵界撒旦的偷窃和毁坏。聪明觉悟的人会信靠上帝,以此来得到生命里不能夺去的福分和平安。这样的生命让人感受到盼望如锚一样稳固。
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生命的盼望如果不根植于永恒,在人生遇到挫折时,将会容易枯干凋零,但如果生命的目标和至高者永恒的救恩联结,那么我们人生中所受的短暂苦楚,和永恒里所承受的荣耀相比,就不足介意了。
人活着都希望能过上美好的生活,那美好的生活的定义又是什么呢。平常人都会认为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一群真心相待的亲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安安稳稳度过每一天。学习珍惜和享受所拥有的一切,静心欢喜,远远比苦苦追寻虚无飘渺的幸福要切实得多。
正如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希望诸如老母亲一样的老人们能早日脱离忧郁进入盼望,即使她们有一天要离开我,但我知道她们是去一个好的无比的地方,她们的心里得到了平静和安详,也是能让我感到宽慰的。
莫扎特在写《安*曲》的前四年,写信给自己的父亲说:“以友好的眼光来看,死亡是我们存在的真正目的。正因为如此,近几年来,我已与这位人类最好的、最忠实的朋友建立了亲密的关系,以至于他的形象再也不会使我恐惧,而是实际上带来抚慰与平静……我每天上床之前都要思忖再三,也许我——尽管我如此年轻——第二天将不复存在,所有那些认识我的人中不知有哪一个人会说,我在与人交往中怏然不悦或者心情悲伤。每天我都要为这种恩赐感谢我的造物主。”
坐在楼房的阳台上,想起莫扎特的话,想起那些还没有得救的亲人,我恍然就懂得了很多老年人凄凉晚景这个词的含义。他们大多没有信仰,亲人一个个都去了,自己的想念连个依托都没有,心里装的,大多是已不在人世的过往,无所依附,无所寄托,是何等的落寞与寂寥啊。
时间,还在分分秒秒地流逝着,午后的阳光还很炎热,也很慵懒,风轻轻地梳理着窗外的树枝,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唤。
宴席已散,孩子们已经睡了,我的眼睛里已蓄满了泪水,为这些亲人的灵*还在捆绑辖制里忧伤哀痛。
在这个炎热的午后,祝祷母亲平安,健康,早日能尝到主恩的滋味,里面永远有上面来的喜乐和祝福。
何天朵谢谢您支持天朵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