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普通对于他们的人生意义之重大
能让他们克服一切痛苦
纱布就要被揭开了。46岁的沈琳坐在病床上,摆弄起系着粉蝴蝶结的小镜子。那是医生送的礼物,用来庆祝她终于有了鼻子。她爱不释手,像彩排一样把它举上举下,以寻找最佳的观看角度。
沈琳已经40多年没照过镜子了。她怕见到自己的脸:没有鼻梁,没有鼻翼,两个鼻孔平摊在脸上,“像得了传染病”。和大部分先天或后天面部严重缺损的人一样,前半生里,她无法求学、求职、求偶,甚至无法直接站在阳光下。
因此,这一刻——一场高难度鼻再造手术最终效果的揭晓时刻,让她确信自己的命运将彻底改变。比如,她将告别一堆缝着假鼻子的厚口罩,告别歧视、侮辱,和漫漫求医路上遭遇的无数拒绝和骗局……
负责拆纱布的医生已经走到床边。她放下镜子,昂起头,屏住了呼吸。
三期手术后,主诊医生师俊莉为沈琳摘下纱布
缺失的人生
沈琳印象中的第一次就诊发生在31年前。
那是一个1毛钱就能买一根油条的年代。母亲借了元,把她从老家贵州六盘水带医院,希望补上她3岁时因意外摔落失去的鼻子。可医生说她连鼻心都没有,植皮未必成活。母亲没资本冒险,只能原路返回。
沈琳的“痛苦”记忆由此开始。
有鼻子的同学欺负她,撕书、辱骂,拳脚相加。母亲早上梳好的辫子,放学回家时永远被扯成“鸡窝”,粘着痰和鼻涕。最过分的一次,一位男同学在她身上放了吸血蚂蟥。讲到这里,医院会议厅的沈琳哭个不停。
“我又没招他,他这里放一个,这里放一个。”她边说边比划着当年蚂蟥在身上的位置,身上直发抖:“我拽不下来啊,我好痛苦啊。”
虽然最后老师帮忙取下了蚂蟥,并鼓励她多读书,她还是连小学一年级都没读完就放弃了。和老师都治不了的坏学生再一起读下去,家人怕她没命。
文化水平和相貌的双重限制,让沈琳在家中做了十几年不露面的隐形人。直到母亲抱憾去世,姐姐嫁人,弟弟私自卖掉房子,她才再度被逼着直面社会。
最难熬的几年,她睡桥洞、捡破烂,靠菜市场地上的烂菜叶裹腹。厚口罩是她唯一的必需品,哪怕热到捂出痱子,她也只敢摘下一秒擦汗。而仅仅一秒,就足以让周围怕“染病”的人远远弹开,外加骂上几句“丑八怪”。
被问及如何看待这些歧视言行,沈琳表示“习惯了”“很痛苦”。但她强调,无论是习惯还是痛苦,都不代表她接受这一切。
“我不甘心,我才20多岁,我不想死。”她眼睛突然开始放光。“社会会越来越发达,只要我活着,医院的。”
广州、四川、贵州,无医院,还是能拉双眼皮的,她一个都不放过。然而在医美行业,比起把鼻子变长、变翘、变精细这些“锦上添花”的美容手术,沈琳的手术完全是“无中生有”,难度要远远高于前者。
更重要的是,即便造一个肉鼻子,丑到无法让患者摘下口罩,同样没有意义。医美修复重建科与美容外科关系紧密,让再造的鼻子与原有五官搭配,是对医生操作精细程度和审美水平的极高要求。从手术成功率来讲,又是另一道门槛。
就这样,四十多年里,沈琳的求医路一再碰壁。
站在被击垮的边缘,她多次尝试跳过这个环节与世界共处:她去相亲,对方是比她大几十岁的老头,被嫌弃的是她;她想领补助,对方说她有手有脚,不符合条件;她去找有手有脚就能干的洗盘子,老板怕她吓到客人,不予录用……
她跳不过去。
于是,她再次抓住一切机会发动亲友帮忙打听。“我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她一遍遍和他们重复:“医院都行,(手术完)比现在强就行。”
手术前的沈琳
从求美者到受害者
她很快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去年年中,沈琳在侄女的陪医院就诊。接诊的是一位圆脸“专家”,“看了我一眼后,就让助理带我去冲卡。”沈琳说:“20万,连个成功的案例都没给我看。”
她想离开,对方却将她们直接拦下,“说给我们各种优惠,现场逼我们刷卡”。她以回家筹钱的借口脱身多天后,对方的催款电话仍响个不停。
在中华医学会整形外科学分会前任主委郭树忠教授看来,沈琳遇到的应该就是行业内屡禁不止的“*瘤”——黑医美。
这是一群违规行医的医美机构。医院,却超范围冒大风险,做乳房再造等(美容行业级别最高的)四级手术;有些干脆连执照都没有,手术室的仪器和消*规格无法达到审查标准,隐患无穷。
郭树忠见过最极端的情况,麻醉找的是江湖医生,手术直接在宾馆的床上做。“感染病菌风险相当大,但成本低啊。看似价格低,实则在坑骗消费者。”
和机构一样,黑医美的医生也普遍存在资质问题。行业风口的诱惑拉低了医生的专业度,手术台上,主刀专科医生没有,转行来的医生可能只经历了3-6个月的培训。
而且,他们还可能来自连外科都不沾边的心内科、超声科,甚至护士站。
再加上经常把病人打到呼吸麻痹的肉*素,以及一系列小作坊产的医学材料,黑医美让求美者、专业医疗机构、专业医生乃至整个医美行业都成为了受害者。
医美互联网平台新氧科技的客服后台每天都会收到上百条求助信息。女孩们询问自己修复的可能性、医院,五花八门的遭遇震惊了不少工作人员,尤其是新氧科技企业事务高级副总裁刘金萍。
“在推动医美行业发展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