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能一直闭嘴就好了。朱韵挣扎:“是你先砸我的。”“嗯?”李峋手一用力,朱韵两腿打颤。他的用力并不是使劲掐,而是左右捏着揉,像是他平日的消遣绝招——两指搓烟卷的升级版。她试图讲道理。“我背东西……你总打断我。”李峋哼了一声。朱韵:“我就中午这一点时间复习,后半学期我的*治课都没怎么听,下周考试,不背来不及了。”你总得讲点道理吧大哥!李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是品味什么。半晌,笑。“脖子还挺细。”心一颤。满屋阳光顷刻碎成了金粉。就在这时,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朱韵,你们在干什么?”冷水当头淋下,朱韵整张后背都麻了。折寿啊。李峋转头,看着门口站着的班主任张老师,还有他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刚刚那话是这个女人问的,她脸带微笑,看着很和善。朱韵直起身,忽视心跳的速度,镇定地走过来,先跟老师打招呼,“张老师好。”又转头看向中年女人,小声说:“妈,你怎么来了?”母亲说:“之前见到你爸了吧。”“嗯。”“他事情太多,也没时间陪你,正好我学校那边有几天假,就过来看看你情况。”“我没什么事。”母亲笑笑,张老师在旁边说:“我就知道你在这,你妈妈好不容易来看你,就别忙活了,去陪妈妈吃顿饭吧。”“好。”她回去拿包,跟李峋说:“我先走了。”李峋挑挑眉。朱韵回到母亲身边,“走吧,正好我还没吃饭呢。”朱韵跟着母亲离开,临走前偷偷瞥了一眼屋里,李峋重新窝回椅子里,打开电脑,将桌上那袋奶油面包撕开吃起来。食堂里,朱韵打好饭菜,跟母亲面对面坐着。“吃得太少了吧。”母亲说,“营养跟得上吗?”“跟得上……”这都是强咽的。“我跟你们老师谈了,他都不清楚你被那个研究生导师叫去做项目的事情,你有事怎么不跟班主任讲?要相信老师啊。”关键是跟他讲没什么用啊。“还是成绩下降跟这关系不大?”朱韵被母亲淡淡的一句话问得险些噎死,她看向对面,母亲神色平常,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那个实践基地,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了,是拿第二课堂学分用的吧。”“嗯。”朱韵点头。“这才第一年,不用这么着急。”朱韵再次点头。“之后就别去了。”除了点头她什么都不能做。母亲见她应允,拿起勺子舀汤。海带汤做得简陋,母亲喝了一口便皱眉道:“哎呦,怎么这么咸?”朱韵:“食堂的汤一直都偏咸,要不我们去外面吃?”“别别别,麻烦,就在这吃吧。”母亲环顾一圈,感叹道,“大学真好啊,有朝气。”朱韵:“你的高中不也挺好的。”母亲连连摇头,道:“高中不行,现在升学压力太大了,根本朝气不起来。”吃完饭,朱韵问母亲:“你住在哪?学校里的宾馆吗?”“不,我不住,就是来看看你,这就回去了。”“这么急啊。”母亲摸摸她的头,说:“我还得给你爸送点东西去,晚上就回去了,你乖乖的。”“嗯。”朱韵给母亲送到校门口,又拦了一辆车租车。准备分别时,母亲说:“刚刚教室里的那个人是你同学?”朱韵点头。“离他远点,不像正经孩子。”没回应。车门已经拉开,母亲还是没听见朱韵应声。她转头,看着朱韵。“你看他那身打扮,头发染成什么样,像话么?”母亲心平气和地跟朱韵讲,“虽然年轻人追求个性,但凡事都有个度。我整个学校都走过了,没见一个人是他这个样子。妈妈从小告诉你什么?”你从小告诉我好多话……哪句啊……“要跟大家和平相处,不要搞特殊化,那些跳脱集体的人,永远步履维艰。”原来是这句。朱韵点头:“我知道了。”母亲欣慰地笑笑,抚摸朱韵的头发。“好好复习,不过别有太大的压力,妈妈是希望你成绩好,但更希望你健康快乐,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回宿舍吧,要注意午间休息。”朱韵:“好。”*基地安安静静。接近期末,大家都去复习了,来的人越来越少,加之又是冬日,气温寒凉,教室显得格外冷清。李峋飞快地编写着程序,不多时,停下。他侧头,脸上还带着面对电脑时的冷峻,一语不发。朱韵坐下,戳了戳他肩膀。“你把我的面包吃了,记得明天再买啊。”
第二十一章完蛋了……进入考场前,朱韵的脑海中不停地出现这三个字。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人到底不是机器,精力到底还是有限,马克思的吸引力到底没有动补系统大。可怜朱韵对这门学科的最后印象就停留在那天下午的“我国社会基本矛盾的特点”,往后几天没有丝毫进展。就这样,她要上考场了。是考场还是刑场?朱韵坐在教室中,心理活动近乎爆炸。以前母亲总对她说,对待学业一定要专注,临时抱佛脚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她觉得自己对这句话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她一直以为所谓的“没有好下场”最多就是分数低,从没考虑过进考场时这种煎熬般的心理压力。明知考出来的是屎,为什么还要下笔?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的无奈。期待马克思忽然附体不太现实,朱韵劝自己要看开。事到如今,也只能风轻云淡地面对了。一晃,身边坐下个人,朱韵扭过头。李峋是真正的轻装上阵,空手而来,坐下后,从兜里掏出一支黑色水笔,放到桌面上。按照学科的重要程度,大学考试被学生戏称分为“封装”和“散装”两种形式。所谓“封装”,就指重要的课程,大多都是专业课老师亲自监考,他们在脑中思考出一套复杂的学号排列方式,分座考试。而“散装”则是一些不太重要的课程,不分座位,在阶梯教室里随便坐,只要两人之间空出一个位置就行。很明显,《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就是“散装”考试。朱韵脸色僵硬地看着李峋。什么意思?我们两个马列low货要在这抱团取暖了么?一想到自己前两天还在嘲笑李峋的*治课成绩,而如今则要跟他“并驾齐驱”了,朱韵感慨现世报真是快,连跟他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监考老师带着试卷进屋。“大家都坐好了,学生证放到左侧,书包都放到后面窗台上,书桌里不允许有任何东西。”学生们稀稀拉拉地起身。朱韵拎包从李峋身边通过,李少爷长腿伸直,正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他昨晚又在基地干到几点?眼圈黑得像上妆了一样。朱韵决定不吵醒他,小心跨过他的长腿。老师开始发试卷,李峋才醒过来。朱韵会的写,不会的一顿乱蒙,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让她慢慢放松起来。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潇洒一点。朱韵写写停停,偶尔还会用余光看看身旁的李老板。李峋拿笔的形象很陌生,在朱韵的印象里,他的手永远在敲电脑。朱韵一边答题一边腹诽——可能因为她对李峋多少有些了解了,那傲视群雄的性格让朱韵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凹造型。就说现在。大家考试都老老实实趴在桌上闷头答卷,只有他靠在椅背上,嫌弃空间太狭小一样,微侧着身,眉头轻蹙,睥睨而嫌弃地看着试卷上的题,一副钦点江山的模样。他那双腿太过引人注目,尤其是穿黑裤子的时候,那流畅的线条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斧神工。朱韵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在下一口气还没吸进来的时候,李峋已经答完第一张试卷。然后——他将试卷对折好,食指按住,在桌上轻轻一拨——试卷嗖地一下划到朱韵这边。?!?!?!?!?朱韵倒吸一口凉气。Whatareyoudoing!!!头皮炸裂!李峋的动作太快了,太自然了,太淡定了,以至于时间都为他静止了,谁也没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只有朱韵心跳如鼓,口干舌燥,浑身冒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作弊?——作弊!!!!我的天!?!?!?朱韵一辈子也没干过几次这种事,就算儿时有过几次小打小闹,也都登不上台面,更不用说这么直接而血腥的方式,她见都没见过!成绩差最多回家痛苦两周,如果作弊被抓,让她母亲知道了,她这层白皙细腻的皮就保不住了。李峋我日你大爷啊……煎熬……考试成了彻底的煎熬。两个监考老师成了无常*,她低着头,胳膊死死压在试卷上,心里胡乱地向各路神明祈祷。足足十分钟过去,朱韵才慢慢镇定下来。“散装”考试的好处就是监考并不是那么严格,两个老师在前面讲台坐着,一个人正在看书,另外一个看似在监考,实则很有可能在发呆。朱韵偷偷瞄了李峋一眼,他跟刚才一样,同姿态同表情,正飞速地答第二张试卷。许是有所察觉,他眼神微斜,跟朱韵对上。朱韵刚要瞪他以表达情绪,李峋眼神向下,示意被朱韵压着的试卷,神色之中有淡淡催促之意,之后又回去接着答题。朱韵简直要被他的淡定感动了。朱韵坐的位置很好,在阶梯教室的右侧偏后的位置,老师犯懒,不愿意侧头,给了她良好的生存空间。她垂眸。试卷质量堪忧,使劲一压就能透到下面,隐隐看到黑色的字迹。在朱韵的脑海中,李峋的字永远是宋体五号……想不到他手写体这么帅?虽然不规整,甚至有些潦草,但一点也不妨碍其美感。他的字果断而有力,思路清晰,一笔到底,跟他的程序很像。“还有半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监考老师报时了。朱韵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停,开始对双方的答案。选择判断填空……都有不一样的。朱韵很是纠结。在学习的问题上,虽然她平日表现得十分谦虚,但说实话,她内心是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些自信的,改别人的答案这种事……清脆地两声——朱韵侧头,李峋已经答完题了,翘着二郎腿,一手拄着下巴,一手在桌面上,指头轻轻地敲。他万般嫌弃地冲她皱眉,朱韵觉得她在某一刻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你他妈能不能快点?”朱韵深吸一口气,划掉了自己的答案。“那个女生!干什么呢!?”一声厉喝,整个考场都为之一颤。监考老师终于从发呆中回神,看向这边,远远指着朱韵,道:“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干什么呢!把东西拿出来!”神明无用,我命休矣!朱韵脸色苍白,万念俱灰。她不知道老师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也不想知道了。结果就是一切。老师大踏步迈进,如同恶*,索命而来。朱韵这辈子没有这么害怕过,她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时刻。眼圈红了。老师走到朱韵面前,手伸过来,一把从她——身后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来。“怎么回事?”监考老师厉声问。诶?老师快速浏览了一遍纸上内容,又把那名女生放在桌角的学生证拿起来看。“跟我来一趟。”身后的女生是二班的同学,朱韵脸熟,但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她头发披着,尽可能地挡住脸,跟随老师去了外面。“看见没有,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啊,自己答自己的。”前面看书的监考老师说。朱韵手指打颤,冷汗淋淋,仿佛跟那女生一起死了一遍。忽闻身边有轻轻的声音,朱韵侧头。李峋趴在桌子上,他跟她一样,也在颤。但他不是怕颤的,他是笑颤的。他从胳膊里透出目光,看到朱韵惨白的脸,又忍不住,埋头接着笑,一头*毛随之轻轻抖动。挺好。朱韵温柔地想着。挺好。如果我能活着走出这间教室,今晚一定将你撒盐清蒸了。收卷的时候,由最后一排的同学往前传,朱韵还是紧张,不敢随便动作,李峋眼疾手快,胳膊一伸,准确地抽回了自己的试卷。这场考试简直就是生死劫。朱韵走出考场,腿有些软。肩膀被拍了一下,朱韵回头,看见罪魁祸首。她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正准备骂,李峋捏住她的脖子。“这边走。”他领她从另外一条路出教学楼,人刚少一点,朱韵就忍不了了,张口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李峋脸带笑意,掏出烟,斜眼俯视她。“什么胆啊?”“还怪我了!?”从教学楼出来,寒风一吹,心率稍稍降下一些。朱韵愤愤道:“你至少提前告诉我一声!”“我都坐你身边了。”“你——”朱韵头壳生疼。希望你下回的表达方式能跟你的作弊方式一样直接。朱韵额头的冷汗还没散尽。李峋不急不缓地吐了口烟,又说:“我从来没失手过。”朱韵:“你还干过很多次?”李峋平视前方,淡淡地说:“我的代考经历说出来吓死你。”……你还是闭嘴吧。来到基地,李峋掏钥匙开门。进入考试周,基地活动就停止了,但项目还没完成,朱韵放不下,竟然产生了希望学校晚放几天假的想法。李峋去接水,朱韵一直看着他,忽然问:“你为什么……”他喉结动了几下,半瓶水下肚。“嗯?”为什么坐我旁边,给我看你的试卷?朱韵看到李峋清亮的眼睛,又不想问了。李峋挑挑眉,“怎么了?”朱韵努嘴,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就是刚刚想起来,你历来*治课成绩都低空飘过,自己泥菩萨过江,还给我抄,不会出事么?”李峋瞥她,“担心?”“当然啊。”李峋往椅背上一靠,露出标志性的笑。刚喝完水,他嘴唇湿润,这么一笑,让人心惊胆战。“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坦率一点好吧。”……朱韵心里切了一声,转头不看他。
第二十二章考试到了收尾阶段。最后一科是c语言。林老头做监考老师,监得那叫一个松散。眼镜一戴,坐在讲台上喝茶看报纸,巡查领导来了两趟,让他好好监考,可巡查一走,他报纸又拿了起来。朱韵很快答完题,这次谁也没有看谁,直接出了考场。正是中午,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她来到窗边,阳光刺眼。学校这个安排太棒了。最后考c语言,让她莫名心安,总觉得整个学期都圆满了。回到宿舍,方舒苗正在收拾东西,朱韵问她:“你要回家了?哪天的车票?”方舒苗:“我还得再等几天,学生会还有点事情。”朱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午她给母亲打电话,汇报考试进度。“已经考完了?”母亲问。“嗯,今天中午最后一科。”“明天回来吗?想吃什么,妈妈提前给你买好。”“……我再等几天,学校还有点事。”“什么事?”朱韵眼珠子转来转去。“你知道方舒苗吧,我们班长,她学生会事情太多,想让我给她帮忙。她是外省的,着急回家。”“这样啊。”母亲沉吟片刻,“也行,那你留两天吧。不过要抓紧啊,今年过年早,回家妈妈还得给你买点新衣服呢。”胜利……朱韵放下电话,前往基地。软件也进入收尾阶段,朱韵一见李峋那样子,就知道他又熬了一宿。满屋烟味,他回头。“你来干什么?”朱韵放下包,“干活啊。”李峋:“都放假了干什么活。”朱韵打开电脑,李峋还在旁边骂骂咧咧。“赶紧回家去,走走走!”你狂躁症啊你。朱韵不理会他。好不容易考试结束,闲杂事情告一段落,她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等等,什么时候考试成了闲杂事了?朱韵无语地从共享文件里提取李峋的最近进度。“你弄完了?”她惊讶地看到软件已经整合得差不多了,点击进去,使用也很顺畅。“还得再优化一遍。”还优化……“不过很快就完了。”朱韵听着他那沙哑的声音,道:“你能不能别抽了。”李峋一顿,随即撇嘴,不满道:“你管我?”抽死你得了。“我帮你测试一遍。”朱韵用鼠标在人体图的肩膀上涂了涂,动画即时产生,人体模型捂住肩膀,做出一个疼痛的姿势,然后跳出界面,上面列举了几项肩膀不适的病症,引导着朱韵一路往下点。“哎?还有食谱?”之前没有这个功能啊。“上周加的。”李峋按着太阳穴,低声说,“强行推荐产品有时候会产生反效果,加一个介绍食疗的功能会让软件看起来更亲切一点,平时就算不买,也可以上来看看,也算是个留住客户的方法。”朱韵看向李峋,她总感觉他视线游离,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会不会忽然死在这啊。朱韵搔搔头,退出软件。“诶?”退到桌面,朱韵一诧。李峋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了?哪里用得不流畅?”朱韵指着屏幕。“首页的logo没有做哦,空白的。”她点开美术资源包,“切好的图片在哪?你歇着吧,我来导就行了。”静了几秒,李峋僵尸一样看着她。“图片呢?”朱韵在李峋脸前晃了晃,“你先告诉我图片放在哪了你再睡,你睁眼睛睡觉的?”李峋眼珠转动,阴森森地看向她。原来没睡着啊。“妈的……”他冷冷地骂了一声,眼睛眯起。“动画学院那两个傻逼。”“……”朱韵已然了解。“忘做了?”李峋刚要再骂,被烟呛到,狠狠咳嗽两声,又按住脑袋,可能觉得有些不舒服。朱韵说:“没事,现做一个也来得及,你要什么风格的,我来做。”她打开作图软件,一回头——你能不能别种这么嫌弃的眼光看着我?“算了吧。”李峋咳完,眉头紧皱,“你做,呵……”一个呵字足以表达他所有鄙夷。“那你做。”又是一声呵。“要不给动画学院的学长们打电话?”“来不及了。”“你着急弄完?想快点回家过年啊。”李峋将烟熄灭,低声道:“蓝冠的人我已经联系上了,这个周末见面。”……还有三天。朱韵看着疲惫不堪的李峋,一伸手,将两人的电脑都关了。李老板登时咆哮起来:“谁让你关的!”“走。”朱韵拿包起身。“干什么!?”“出去走走。”“走个屁。”“出去走走找灵感!”她来到窗边,把一排窗户都打开了,这屋里的烟味太重,要散很久。李峋烦得要死:“你少管我,赶紧回家去!”朱韵坚持道:“真的!去美术馆什么的转一转,没准会有灵感呢!”“呸!”“你别不信,那个人体图的主意就是我去中医馆散心的时候想出来的。”“赶紧离开我的视线。”“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李峋猛地一拍桌子,人噌地一下站起来。妈的他站起来气势完全不一样了……朱韵汗毛直立。李峋俯视着她,面目狰狞道:“朱小姐,你往常不都是习惯把话都憋心里么,今天怎么着,漏气了?”朱韵声音渐小。“你不是不让我憋着么?”“我现在让了。”晚了。她偷偷看他一眼,真心地劝道:“说真的,走吧,出去逛一逛,万一有灵感了呢。就算没有也比一直在这窝着强。你闻闻这屋里的烟味,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半晌,他低声说:“不去。”她轻轻一叹,觉得说不出的乏力。“这都几点了,美术馆马上关门了,明天再说。”?他转身,又把电脑按开。……那她这算达成目的了还是没达成?第二天一早,李峋电话叫醒她。“走了。”他们俩不喜欢睡懒觉,尤其是李峋,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朱韵收拾好东西赶到校门口时,李峋已经等在那了。距离校门一定距离,朱韵慢慢放缓步伐。晨曦中,李峋孑然一身。走近了,朱韵发现他刚洗过澡,头发也处理过,像第一天开学那样,喷了定型,然后抓得满头凌乱。真骚包。真好看。像漫画里的反派男一。“这几步路你打算走多长时间?”李峋手插在外衣兜里,看朱韵,道:“我是不是应该给公主殿下备辆马车?”……李峋在路口拦出租,朱韵制止道:“有公交直达的。”制止无效,李峋皱着眉开车门,“这么冷,坐什么公交。”原来你也知道冷啊……车直接开到美术馆门口,李峋付完钱先下车,道:“我去买票,你去那边等着。”跟领导出来就是好,什么钱都不用掏。售票处正有几个女生在排队,打扮得颇有艺术气息,像是美院的学生。买好票后她们一起往馆里走,路上不住地回头,还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捂嘴笑。朱韵一瞪。敢嘲笑李状元,你们几个丫头片子找死是吧?几秒后她回过神,意识到那并不是嘲笑……她看向李峋。某人不管天气,衬衫外面只套了件中长款的深蓝色外套,还敞开怀,腰上系着皮带,整身衣服有硬度,没厚度,完完全全的修身款。也不怪他觉得冷。朱韵上帝视角,看到来往的女生都在瞄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走了。”李峋买完票,招呼朱韵一起进入美术馆。美术馆的温度也不高,但好歹有墙挡风,没有外面那么寒冷。刚进去就是一号馆,是一位日本现代艺术家的画展,风格非常离奇,朱韵在一幅画前看了半天,总觉得工作人员把画挂反了。不得不说,隔行如隔山,朱韵看了几幅,完全体会不到里面的美感。美术馆很大,又静谧非常,朱韵很快开始神游,她在脑中构思如果给美术馆安装一套查询系统,方便快速寻找画作和感兴趣的题材位置,开发和后续维护的难度有多大……思考总是被李峋的脚步声打断。她本以为就李峋那暴脾气,用不了多久就会叫嚣离开,没曾想现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当她百般无聊的时候,李峋表现出了充足的耐心。从他的神情很容易判断他的喜恶,有的画他不屑一顾,有的画他则驻足良久。走到三号馆,朱韵忽然眼前一亮。“那个!”李峋侧头:“嗯?”朱韵直奔着最里面就过去了。进来美术馆这么久,她终于找到唯一感兴趣的画了。李峋也过来,“喜欢这种?”朱韵指着那幅木炭画,有点兴奋地说:“你看名字!”画左下角的小标签上,写着画作信息。炭画《嶙峋》,作者田修竹。“嶙峋……”李峋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韵。“这个画家我见过!”“哦?”“很有缘的。”是真的太有缘了,朱韵把之前给柳思思翻译文章,和在中医馆的经历都告诉了他。说完了感叹道,“想不到又遇到了,照这样下去,以后没准能跟咱们合作呢。”李峋不作表态,朱韵又说:“他也很年轻,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大,长得是特别乖巧的类型。”跟你完全不一样。李峋白一眼。朱韵:“他的画也很厉害。”他嗤笑:“你看得懂么,就厉害。”“所有人都这么说。”朱韵记忆力惊人,当初为柳思思翻译的文章全部收录在大脑皮层里。“你知道么,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李峋掏掏耳朵,转身走了。朱韵:“………………”她紧跟几步上去,说:“媒体都说他是天才画家呢。”李峋懒洋洋道:“天才怎么了,天才多个屁啊。”本来朱韵想把柳思思那篇作业整篇复述给他,可听他这么一说,兴奋劲忽然淡了。没错,天才多个屁,不照样要吃饭睡觉,穿少了不照样被冻成狗。她这么想着,在那修长慵懒的背影后面,悄悄做了个*脸。
第二十三章灵感没找到,玩得倒是很开心。逛完美术馆出来,李老板又请朱韵吃饭,大方地提供全套。朱韵在李峋鄙夷的眼光中挑了家韩国料理,又在他更加鄙夷的目光中点了盆韩国拌饭。“胃口真不错。”李峋坐在对面看着她。朱韵抬眼:“你不吃?”李峋摇头。“你动脑那么多,怎么都不饿?”他不说话。她噎着满嘴的拌饭,啧啧感慨:“效率又高消耗又低,你这系统简直要逆天了。”“讲究点行不行,咽下去再说话。”他瞥她一眼,看向窗外。暴躁症患者跟我装什么文明人。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李峋看着外面,不一会,说:“抽根烟行么?”“抽呗。”她转头看周围,学校放假,整个大学城都空了,小餐馆里只有他们两人。李峋点了支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朱韵听着那声沉气,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短暂的中医研究,其中有一段话——“精神压力伤脾胃,影响睡眠,食欲不振。”李峋望着外面,像面对屏幕时一样,脸色冷峻,似是陷入思考。窗外一座空城,有什么可看的。所有人都走了。朱韵回忆着,高见鸿离开前捶了李峋的肩膀,李峋一如既往笑得风轻云淡。项目的参与者们都身心放松地回家过年,她也是这么计划的。没人考虑失败,仿佛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失败。有他在,他们仿佛没有理由失败。那他呢。她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他会考虑失败么,他会紧张么,他会有压力么?她很快得出结论,为什么不会,天才多个屁。“那个,”朱韵将嘴里的拌饭咽下,开口:“李峋,你——”她刚开口,看到对面人脸色一松,竟然笑了。她的话被他的笑打断。李峋冲窗外抬下巴,轻声说:“你看。”朱韵转头。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来得晚,没人了,它才缓缓而至,吸引剩下为数不多的目光。雪花很小,弱不禁风,在空中盘旋来去不肯落地。天幕萧瑟低沉,细小的雪花漫天飞舞,透着一股缓慢沉静的温柔。“你刚要说什么?”“哦,我跟你一起去。”“去哪?”“蓝冠公司。”李峋顿了顿,低声说:“去什么,赶紧回家过年。”“我家离得近。”朱韵说,“火车客车都是几个小时就到,不用这么急。再说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李峋嗤笑,“什么力量,拎包的力量?”“拎包也行。”李峋看她一眼。“就这么定了啊。”朱韵重新埋头吃起来。李峋在安静了一会后,将烟按灭,“真服了你。”离开餐馆时已经下午了,推门,李峋瞬间一抖。“怎么他妈越来越冷了!”他大步往路口走,顺便将朱韵一把推回去,“你回去等着,我叫来车再出来。”我穿得比你厚多了好不好。下雪天不好打车,朱韵在餐馆里看着李峋高高的背影缩起肩膀,五分钟之后,她出去换岗。李峋嘴唇都冻紫了。终于顺利打到车,等到学校时,雪下得更大,风刮得更猛了。李峋终于不装逼了,下了车一溜烟往基地跑,朱韵在后面哈哈大笑。笑完,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青灰色的天。泡菜味的初雪,真完美。*第二天,李峋感冒了。“你就活该……”朱韵冷漠脸看着李峋。他病起来脾气更加暴躁,眼带血丝,像要生吃了她。朱韵将买来的药递给他。“吃三粒。”李峋一把拿过药,将整排五粒药一股脑放嘴里吞了。朱韵震惊,“你干什么!?”“吃不死!”他不耐地说,“第一次用药要吃多点,这点常识都没有?”这是哪个星球的常识???精力实在不允许,首页logo的事只能落在朱韵头上。李老板在基地用四个椅子临时搭了张床,躺着养神。基地很安静,只有鼠标键盘声,和李峋均匀的呼吸。“随便弄一张吧,反正跟系统关系不大,到时候我再叫人改。”他闭着眼睛说。朱韵还以为他睡着了,原来只是休息。画图软件开着,朱韵手托下巴,思索着。没一会,她又进入神游状态。李峋一个喷嚏将她唤醒。反正都是要改,暂时先放一个上去吧。视线范围里,是窗外的那片竹林,朱韵就根据这幅画面寻找素材。她实在不擅长这个,一幅图弄了四个多小时才完成。这比代码难一万倍。“真他妈难看……”不知什么时候,李峋已经起来了,抱着手臂站在她后面点评,“颜色生硬,构图又丑。”朱韵咬牙。李峋:“你还是女人么?”她鼠标一推,回头:“你不满意自己来!”李峋垂眸看她几秒,轻描淡写道:“放上去吧。”就会说大话……她将图片往程序里导,身后李峋咳嗽几声。他越咳越凶,似乎是想将不适感强行压下去。作图四个小时,导入只用了四分钟,朱韵动作迅速,弄好之后测试一遍,然后起身。“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干嘛?”“我给你买点止咳药,你这么咳嗽嗓子受不了。”“用不着。”朱韵听都没听,拿起外套,“你等我一会,马上回来。”“哎!”朱韵跑出去,还听见李峋在楼道里的吼声,“回来!给你拿钱!”我止咳药都买不起?你也太小瞧我了!朱韵跑到药房,在护士的介绍下买了瓶止咳糖浆。她真心祈祷李峋能快点好起来——明天就要去蓝冠公司了,万一他张不开嘴,难道让她来跟负责人说么?不行。她不是他,她顶不住那么大的压力。朱韵一边希望他快点好,一边又觉得他真是活该。“耍帅招雷劈……”朱韵咬牙切齿道。忽然,手机震起来,掏出一看,是母亲的电话。她的脚步霎时停下。“喂?”母亲关心地询问:“朱韵,班长那边怎么样了?”“再有一两天就结束了。”“别忙了,赶快回家吧。适当帮帮忙就行了,这么上心,年还过不过了。”“我——”“你江阿姨来了,晚上一起吃饭。”“晚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晚上?”“对啊。”母亲笑着说,“江阿姨的儿子也回国了,你还记得他吗?那可真是名校学子啊,跟国内的就是不一样,你回来好好跟他聊聊,吸取点经验,为以后做准备。”“明天吧,今天再怎样也赶不上了,我连车票都没买呢。”朱韵在脑子里飞速计算时间,“我明晚之前肯定到家。”“放心啦。”母亲气定神闲,“你爸刚好就在你那,他今天开会,开完也放假了,我让他直接去接你,你们一起回来。你跟你班长好好解释一下,这也是突发事件。江阿姨可是我费好大力气请来的,你小哥哥学业忙得要死,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你,你说你面子大不大?快收拾东西,你爸很快就到了,别让他等。”母亲利落地说完,挂断电话。朱韵狠狠一跺脚。一天。就差一天。王宇轩你飞机怎么他妈不坠机呢!半个多小时后,朱韵又接到电话,李峋不满地说:“你上哪去了,买药买这么长时间。”她把第三支抽完的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马上回去了。”刚放下李峋电话,父亲朱光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朱韵好想把手机砸了。她没有接听,一路跑回基地。至少得把止咳糖浆给他。李峋正在她的座位上测试程序,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去,将止咳糖浆放到他面前。李峋专注地看着电脑,大爷似地命令她:“去给我接杯水。”朱韵没动。李峋斜眼,“你让我干喝?”他声音沙哑。平时嗓音那么好听,现在哑成这样。朱韵心里烦躁,三根烟根本就不够。“怎么了?”他很快看出她不对劲。“李峋,我家里……”朱韵低声说。李峋挑眉。“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可能得先回去了。”窗外的竹林安安静静。李峋顿了一瞬后,说:“没出大事吧。”别这么关切地问,我只是回去陪一个留学生吃饭。她摇头。李峋松下来,“行,反正也没什么要做的了,回家过年去吧。”他从桌子上拿烟,低声说。她想劝他别抽了,可又说不出口。手机又响了,李峋示意她,“电话,发什么呆。”朱韵接通,是她父亲。“朱韵啊,刚刚怎么没接电话?”“静音了。”李峋伸手拿外套。“你妈已经告诉你了吧,我马上就到了,你半小时之后来校门口吧。”“嗯。”挂断电话,李峋已经穿完衣服。“走吧,我送你去车站。”“不用了。”朱韵说。他在看她,她没有回视。半晌,李峋又将外套脱下。“一路小心。”他转身坐回座位,又开始永无止境地敲击键盘。
第二十四章晚上七点,朱韵跟父亲到家。赶巧刚下车就碰见江琳母子,江琳与朱光益一路寒暄着进屋,朱韵跟王宇轩跟在后面。“学校刚放假?”他问她。“嗯。”门一开,热气和饭菜的香气溢出,朱韵母亲热情地迎接他们。“真巧了诶。”母亲惊讶地说,“竟然碰上了!”“就是。”江琳也说,“真是巧了。”江琳与母亲是好友,两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朱韵在门口换鞋,听见母亲说:“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年轻了。”江琳客气说:“年轻什么,五十好几,老太太了都。”“说你五十谁信啊。”母亲一拍江琳肩膀,笑着说,“还是孩子争气吧,一点不用家里操心,越活越年轻。”江琳也笑,回头冲王宇轩说:“跟你刘姨打招呼啊,干站着干嘛?”王宇轩苦笑:“不站着怎么办,你堵在这我们也进不去啊。”江琳捶他一下,“熊孩子,刚回国就呛我。”王宇轩转头向朱韵母亲打招呼:“刘姨好。”“你好你好,快进来。”饭菜已经准备完,直接用餐。朱韵先回房间换了衣服,然后去洗手间,门口碰见王宇轩,两人脚步都是一顿。王宇轩侧开身。“ladyfirst。”“谢谢。”朱韵洗了手,来到餐厅,母亲正跟江琳讨论得热火朝天,见到朱韵,招手。“快过来,跟你江阿姨好好聊聊。”江琳摆手:“跟我聊没用,跟小宇聊吧。你们得多长时间没见面了,我算算……”母亲搭腔:“快六年了呗,小宇出国后就没见了。”“哎呦,可不是,时间过得多快啊,朱韵都成大姑娘了,真乖。”“乖什么。”母亲笑着看了朱韵一眼,“主意多着呢。”朱韵:“……”王宇轩来了,被母亲安排在朱韵身边。朱韵有事分神,端着饭碗半天没咽下去几口。“不饿?还是减肥?怎么吃得这么少。”王宇轩小声问。“没,你吃你的。”“我可饿坏了。”王宇轩吃得快,眨眼间一碗饭就吃完了,说:“刘姨做饭还是那么好吃。”桌对面的母亲听到这话,抿嘴笑。“还是小宇乖,多吃,阿姨做了好多。”她又对朱韵说,“等会你跟小宇哥哥多聊聊,这可是真正的高材生,拿了全额奖学金。小宇,我听你妈妈说,你毕业后能留校?”王宇轩无力道:“我妈说的话还能信?”江琳指着他,对朱韵母亲说:“你看这孩子,什么都憋着,就是不说。”她冲自己儿子道,“你怕什么啊,这里又没有外人。”“就是自己人才得说实话,要是外人我早就吹起来了。”朱韵母亲被王宇轩逗得哈哈大笑。朱韵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抛皮球。好想下桌啊……朱韵瞥了王宇轩一眼,心里发问,你什么时候能吃完。王宇轩似乎感受到了朱韵内心的呼唤,第二碗饭下肚后,将餐具放好,揉揉肚子,说:“好撑。刘姨我们吃好了,先下去了,你们慢慢聊。”母亲招呼朱韵,说:“你带小宇哥哥转一转,多交流。”朱韵起身,领着王宇轩往楼上走,背后母亲还在与跟江琳聊天:“我也有想法送她去国外念书,见见世面,实话实说,现在这国内院校是真的……”上了二楼,声音减消。朱韵推开房门,王宇轩在身后说:“这是你房间?”“嗯。”“好整齐啊。”“没人住,肯定整齐。”王宇轩说:“那不一样。宾馆也整齐,但冷冷清清,这里一看就是主人生活习惯好。”朱韵呵呵两声,转头道:“你别说得好像第一次来一样。”王宇轩也笑了。“这不是故地重游,找点新鲜感嘛。”王宇轩比朱韵大五岁,因为两位母亲是熟识,他们从小就认识,王宇轩经常跟朱韵吹牛,说他小时候抱过还是婴儿的朱韵,朱韵打死都不信。只可惜自从上学后,大家都专注学业,没有过多的来往了。朱韵给王宇轩接了杯水,两人坐在小沙发里聊天。“不问我点什么?”王宇轩说,“刚刚阿姨是怎么叮嘱你的。”朱韵从包里翻出电脑,说:“国外的月亮圆吗?”王宇轩切了一声:“真敷衍。”朱韵开机,王宇轩努努嘴:“跟我聊天这么无聊,还得上网找乐。”“……没,我就检查下邮件。”其实朱韵也不是要检查邮件,只是好像养成习惯了一样,一闲下来就要打开电脑。王宇轩在一旁看着,朱韵不得不象征性地登录邮箱,没想到还真有邮件,教务处发来的,通知期末成绩已经出来了。“哟哟哟哟哟!”王宇轩激动地说,“成绩出来了,快去看看!”“……”朱韵无语地看向王宇轩。王宇轩催促她:“快看看啊。”朱韵登上教务网,将期末成绩单调出来。王宇轩比她更上心,整个人凑过来,快速扫了一眼,赞叹道:“可以啊朱妹,真不是盖的,科科都这么高!快点开综合排名,我看看国内院校现在是什么水平。”他说完,半天页面也没跳转。“朱妹?”王宇轩转头,刚好看到朱韵的笑。当然,她不是对他笑。她是冲着成绩单上某一栏分数笑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期末卷面,九十七分。少三分,没所谓,毕竟世界不完美。她脑海中浮现出某状元冷光下牛逼闪闪的脸,于是笑意更浓了。等她回过神,发现王宇轩有些怔然地看着她。她问:“怎么?”王宇轩摇摇头,“没什么。”他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书柜,但很快又转回头。“朱妹。”“嗯?”“我夸你一句行么?”“夸吧。”“我怕你骄傲。”“那别说了。”“可我忍不住啊。”“……”朱韵扣上电脑。王宇轩忽然道:“你变漂亮了。”朱韵一顿,随即挑眉,“是么?”王宇轩:“你看,我就说怕你骄傲。”朱韵耸耸肩,王宇轩不再开玩笑,问道:“刘姨有让你出国的意思,你自己觉得呢?”“还没想过。”“到时现想就来不及了,如果有打算一定得尽早准备。不要偏科,但专业课得突出,最好能在一些有分量的刊物上发表文章,这个我有些渠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朱韵挠挠脸,“我不是理论派,不喜欢搞文章。”“实践派也行,多参加大型比赛,越多活动越好。”王宇轩说,“我是搞金融的,对你们计算机不了解,不过想来也差不多,等我回去帮你——”“停。”朱韵提醒他,“我大一还没念完呢……”王宇轩看看她,笑了。“也对,还是个小孩呢。不过还是要尽早打算,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可以留校当*教老师了。“国外生活辛苦么?”朱韵试图转移话题。王宇轩摇头,若有所思地说:“认清自己就不苦。”“什么意思?”王宇轩说:“外面花花天地,很容易迷了眼。很多人放弃自我,耗费时间追求那些不属于他们的生活。我出去快六年了,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不过也没办法。”他又说,“国外同胞少,为了融入新社会,得到认同,肯定要放弃点什么。小到一些习惯,大到价值观。跟你说实话,我现在都忍着呢。”朱韵:“忍什么?”王宇轩半开玩笑地说:“忍着不往话里加英文呗。”朱韵笑了笑。九点半,江琳来叫王宇轩。“准备走了!”母亲与江琳约定了下次聚会的时间,大年初七。“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给小宇多补补,看着都瘦了。”母亲给人送到院门口,又说,“小宇,跟朱韵留联系方式了吗?”王宇轩:“必须留了。”“以后她要有什么不懂的,就麻烦你帮忙了啊,你可别觉得烦。”王宇轩咧嘴看向朱韵。“我就喜欢烦,你记得使劲烦我啊朱妹!”朱韵:“……”将人送走,母亲拉着朱韵的手。“哎呦,可给妈妈想坏了,快进屋。”在母亲跟她谈心之前,朱韵先去楼上搬来电脑。“妈,你看。”期末成绩单,朱韵四科满分,总成绩全班第二。母亲万分欣喜,叫她父亲也来。“看孩子期末成绩。”朱光益看了一眼,气定神闲地说:“不错,还有上升空间。”朱韵嗯了一声。母亲推了推父亲,“你别给孩子太大压力!”成绩单简直就是神符,有它压阵,谈话进行得无比顺利。“你早点休息,明早妈妈带你去商场买衣服,马上就过年了,你回来得太晚了。”朱韵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掏出手机,给李峋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很简洁,一句话——“我马克思九十七。”几秒钟后,李峋回复——“为什么比我还高?”朱韵笑。她不回复,把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怕笑得声太大。月上梢头,观人似水的柔情。
第二十五章人山人海。年前的商场像不要钱一样,挤满了男女老少。母亲一边走一边抱怨:“跟你说早点回来,你就不听,你看商场都要被买光了。”“怎么可能买光。”朱韵拎着大包小裹,从电梯间出来,到达三层,淑女服饰。“这不还有好多呢嘛。”“有也是被人挑剩下的。”母亲手里也有一堆包裹,“你在学校的衣服也不往回拿几件,现在什么都得重新买。”朱韵悄悄做了个*脸。那天好赶,她回宿舍只来得及打包电脑和书籍,哪有精力管衣服。进到一家精品服饰屋,母亲挑选衣服,朱韵跟在后面,慢慢走神。今天……她低头看表,中午了。他都准备好了么,去公司了么?朱韵早上就给李峋发过一条短信,可没有回复。她不敢贸然打电话,怕打扰他。好烦躁啊。“这件怎么样?”“丑。”“………”朱韵咳嗽两声,对目瞪口呆的售货员解释说:“不是,我是说……挺好看的。”母亲说:“昨晚没休息好?怎么感觉你不在状态啊。”朱韵摸摸鼻子:“可能是赶路有点累。”母亲深表理解,对一旁的售货员说:“就知道学习,眼看过年了我要不说还赖在学校。小姑娘家对打扮一点都不上心。”售货员察言观色,赞叹道:“那多好啊,一看这位顾客就是好学生,气质特别突出。”母亲将手里的裙子递给朱韵:“去试一下,这条很漂亮。”朱韵拎着裙子去试衣间。冬日换衣服很麻烦,朱韵摘了眼镜,准备脱套头毛衣。刚脱一半,手机震了一下。朱韵过了电一般,也顾不上脱衣服,毛衣卡在脖子处,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果然是李峋的回复。“在路上,晚点说。”晚点是几点?朱韵有一大堆想要问他的话,可总觉得现在时机不对,最后只发了两个字——“加油。”李峋没有回复她。朱韵换好衣服,垂着头推开试衣间的门,售货员笑着看向她,正准备赞美一番,但发现了致命的问题。“顾客,您衣服穿反了。”朱韵一低头。“……”母亲正在挑选别的服饰,看见这一幕,“我就说你,一天天都想什么呢?”朱韵无言地回去重新穿,再出来时,售货员终于赞道:“好看!顾客,白色真的很衬你,你皮肤好好哦!”朱韵低头准备戴眼镜,售货员又说:“顾客您不戴眼镜更好看。”不戴眼镜我*都看不着。朱韵穿戴完整,看向镜子。不得不说母亲的眼光真的很好,白色的硬质地连衣裙,下摆是星星点点的碎花,腰上搭配一指宽的鹿皮腰带,因为是冬款,连衣裙外还搭了件淡色系短皮草。朱韵的脸藏在毛茸茸的皮草中,显得格外小巧。“真好看!这件这好看!跟您太配了!”售货员强烈推荐。母亲在售货员的称赞声中笑意连连,对朱韵说:“我挑得不错吧。”朱韵点头。母亲对售货员说:“要这件。”又连续买了几套衣服,朱韵拎包胳膊都要断了的时候,母亲终于满意了。“这些差不多了。”母亲说,“等过几天去给你的叔叔阿姨们拜年,穿得破破烂烂,成何体统。”回家路上,母亲细数过年行程,朱韵心不在焉地听着。到家后,母亲开始准备饭,朱韵也吃不下,说了句预习功课,便上楼了。“预习什么功课呀?刚放假呢,你连下学期书本都没有!”朱韵:“是复习!说错了!”母亲系着围裙,冲楼上喊道:“不差过年这两天!”“哎呦,她要看书你就让她看嘛。”客厅里,朱光益喝着茶,看报纸。“她不看书你比谁都气,看书你又着急,你到底要她怎么样?”母亲反手将围裙系好,看着楼上,一语不发。朱韵一头倒在床上,又是一轮新的辗转反侧。她不停地看表,看手机,看视线里能看到的一切。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她尝试去翻书,写代码,但什么都干不下去,胸口好像总有东西压着一样,上不去下不来,焦躁不堪。晚上母亲叫她下楼吃饭,朱韵根本没有胃口,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父母关于国外留学话题的讨论。“你觉得小宇哥哥怎么样?”“挺好的。”“现在能出国留学的机会很难得,人少,资源自然就好,不过听你江阿姨说,你小宇哥哥早年出去的时候,也吃了很多苦,那边对咱们还是有偏见。”朱韵耸耸肩。母亲:“不过真有本事的话,也能叫人刮目相看的。不能禁锢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得融入他们的大社会。”朱韵的心完全不在话题上,她瞥向窗外。“又下雪了。”她说。“又?”母亲笑着说,“这是今年初雪啊。”朱韵一愣。原来那天这座城市没有下雪。那场雪,只有他们两个看到了,朱韵在片刻间,感受到了安慰。*那天半夜两点,朱韵收到了李峋的回复——“ok了。”朱韵长出一口气,她下地,将门锁好,然后回到床上,将被子蒙到头顶,给李峋打了电话。“喂?”“李峋……”“嗯,你还没睡呢?”李峋貌似在外面,手机里有风声。朱韵:“刚在陪家人看电视。”他嗤笑一声,明显不信。朱韵抿抿嘴,“那个……”“哪个?”她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朱韵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你见到蓝冠的人了?他们怎么说?怎么到这么晚?”“一群傻逼,演示软件演示了半天。”“那他们满意吗?”“除了首页图太丑以外,很满意。”“………………”“明天再细谈一下合同,年前应该能搞定。”“噢。”李峋在风雪交加的路口抽烟,这场雪比之前的大,夜晚温度又底,地上存了薄薄的一层。他笑着说:“行了,安心了吧,睡觉吧。”朱韵:“等等,感冒好了吗?”李峋:“好了。”“那你也早点休息,快点回家过年。”李峋气息微顿,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下了。朱韵伸了个懒腰,然后将脸蒙在枕头中,死死压住,而后深吸一口气,收紧浑身肌肉,大吼了一声。“啊啊啊——!”她怕父母会听到声音,所以枕头埋得很深很深,深到抬起头时,因一时缺氧,眼前全是星星。朱韵晕晕乎乎地躺倒在床上。好爽啊。她确实安心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睡着觉了,朱韵亢奋了一宿,第二天还是生龙活虎。往后几天,她开始帮母亲准备过年的东西。因为朱光益身份的缘故,他们家每年过年期间都要招待很多人,而且大多是学者或者教育人士,说道非常多。好在这些活动都是在除夕夜之后展开。年夜饭还是自家人一起。酒店是提前两个多月定的,爆满。朱韵爷爷已经过世,还剩个八十多岁的奶奶,腿脚不便,脑子也稍稍有点迷糊。因为朱韵父母工作繁忙,没人照顾奶奶,父亲便将她送到一家高级疗养中心,每周去探望一次。他们的桌开得早,七点吃饭,八点多就结束了。奶奶精力有限,晚辈拜完年后,她已经昏昏欲睡,一家人开车将她送回疗养中心。满城皆是鞭炮声,震耳欲聋。送完奶奶去疗养中心,朱光益开车往家走。吃得太饱,朱韵懒得说话,头贴在车窗上,抬眼看向天上。今日上面比下面热闹。烟火漫天。车开进小区,楼遮挡住视线,朱韵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就在这时,她忽然瞥到窗外的小区喷泉旁,站着一个人。车很快转了个弯,拐进小道,朱韵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大概的身形,连基本的辨认点——发色都没有看清,心就狂跳起来。先别激动,她告诉自己,高个男生哪都有。没用,还是激动。回到家,母亲去开电视,朱韵直接冲向洗手间,反手将门关紧。她拿出手机,给李峋打电话。响了两声,接通。“喂?”“……”该说点啥?朱韵:“……新年快乐。”“你也是。”“那个……软件怎么样了?”“早就结束了,合同也弄完了。”朱韵哦了一声,李峋那边问她,“干什么呢?”朱韵坐在马桶盖上,说:“没干嘛,刚吃完饭,你呢?”“收到预付款了,正准备去给员工发红包呢。”“啊?”朱韵云里雾里。“啊什么?”他好像在笑。“李峋……”“我在你家门口。”朱韵狠狠一捏手机!果然!刚刚那个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我他妈就说自己没有认错!她站起身,原地走了两圈,压低声音,迅速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李大爷慵懒地说:“我想登你的教务后台很难吗?”“……”电脑技术不是这样用的。有人敲洗手间的门,朱韵心里又一跳,后想起刚刚自己已经锁上门了。“朱韵,等下来吃水果哦,芒果和柚子想吃哪个?”是母亲。朱韵冲外面说:“都行,柚子吧!”母亲离开。她没有听到,要感谢今晚的鞭炮。朱韵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那个,李峋,我等会可能……”“我知道。”李峋声音平静,“你知道立花宾馆在哪吧。”“嗯。”离她家不远,隔两条街,一家不大的旅社。“我住那,有空来。”“嗯。”刚要再说什么,母亲又来敲门。“怎么这么慢呀?苹果都要皱了。”“来了,马上!”朱韵再次拿起手机时,李峋已经挂断了。去客厅跟父母聊天看电视,朱韵嘴里塞着水果,电视节目入了眼却没有入心。她看着欢欢乐乐的小品,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忘了问他一句。今天除夕,你怎么没回家?
第二十六章朱韵看了一会电视,觉得无聊,要上楼时,母亲提醒她今晚得守岁。“还得守岁?”朱韵哪有心思守什么岁,找借口:“我有点困了。”“胡扯。”母亲瞥她,“才几点就困,平时随便看本书都能通宵。”朱韵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十一点半时,母亲已经昏昏欲睡。父亲推了推母亲,让她早点休息。母亲打着哈欠往楼上走,还不忘叮嘱朱韵:“一定要守岁啊,十二点的时候要去佛堂许愿。”朱韵真的在沙发上坐到十二点,电视里的主持人站成一排倒数最后几秒,朱韵起身。家里的佛堂是三楼北面的储物间改的,外婆信佛,母亲……偶尔会信。一进屋,幽暗的房间内,全是檀香的味道。朱韵坐在铺垫上,看看时间,刚好十二点。朱韵按照以往母亲的要求,冲佛像磕了三个头,准备许愿。磕头时,领口的十字架项链落了下来。朱韵微微一愣。她都快忘了……事实上她确实经常会忘记,自己还带着这条项链。项链很旧,毕竟已经很多年了,样式也不新颖,用最便宜的金属制成的,现在表面已经掉漆了。朱韵已经记不太清项链主人的模样,每当她回忆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女孩高傲得像只孔雀。她将项链收回领口,然后发现,自己好像忘许愿了。算了。十二点是鞭炮高峰期,朱韵从佛堂出来,冲楼下喊了两嗓子,父亲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我们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朱韵大声回答:“好!”夜终于开始了。朱韵回到房间,反锁好门,窗外鞭炮阵阵,烟花满天。她在床上发呆片刻,然后去浴室洗澡。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发一切收拾妥当出来时,已经一点了。浴巾被随手扔到地上,朱韵赤着双足来到衣柜前,她在里面翻了翻,最后将那套新买的白色裙装取出。换好衣服,朱韵探身镜前,在脸上轻轻打了一层底,涂了淡淡的唇彩,她冲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然后便坐回床上,静静等。等待之时,最是难耐。明明窗外声音震天,她却依稀能够听闻自己的心跳。手指绞在一起,很紧,出了汗。刺激啊……她抿唇,真他妈刺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声音慢慢平息,只有偶尔一声来自远方的脆响,提醒人们,这不寻常的夜,还没有结束。二点。朱韵站起,拎着自己的包,小心离开房间。脚落在地上,轻得像精灵。屋里静悄悄,父母的睡眠质量都很好,丝毫没有被鞭炮声影响。她下到一层,从鞋柜里取出一双高跟靴,但没有马上穿上。她踮着脚打开房门,溜边出去。脚踩着冰冷的石阶上,凉得每个毛孔都收紧了,她大气都不敢出。在门口干站了两分钟,确定父母都没有醒之后,朱韵才将鞋穿上。转头。对面雪月风花。朱韵深呼吸,跳下台阶,往外走去。街上已经没有人了,但留下了许多放完的烟火,走在上面,软绵绵的好似雪地。朱韵这身裙装穿在深冬季节,着实有些冷,她的背包里装了备用的外套,可她完全不想换上。某一刻,她体会到了李峋去美术馆那天的心情。一想到那天,朱韵脚下的步伐变快了。越来越快,直至奔跑。发丝与裙摆被心里涌出的冲动鼓吹得肆意飘扬。午夜的钟声已经敲过,她是汪洋之中唯一一艘夜航之船。立花街与朱韵的住宅只隔了两条街,这里聚集了许多小型旅店和餐馆,有很多店铺全天候营业。朱韵知道立花宾馆的位置,一口气跑过去,大厅里有伙人正聚在一起打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闪闪发光的金脑壳。项目暂时告一段落,他终于不是那么苦大仇深了,也会笑了。某金闪闪正撸着袖子准备甩手里的王牌,行云流水的动作被一嗓子喊断——“李峋!”他顿住两秒,然后回头,脸上的神情从胜券在握变成呆若木鸡。他怔然地看着她,从头到脚,最后低低地感慨两字——“我操……”李峋这样扭着头,叼着烟,手上还维持着抽牌的姿势,模样着实有些滑稽。朱韵被他逗笑了。他自己也笑了。“到底出啥,还打不打了?”下家在催他。李峋将手里的牌一丢,“不好意思,打不了了。”“怎么回事?”李峋耸肩,无奈道:“来人管了。”他把牌池里赢来的钱都放到中间,“不多,大伙买盒烟。”全桌他赢得最多,现在散了财,众人纷纷祝他新年快乐。重新洗牌,大家趁着闲余往后瞄,各个神色流里流气,有人冲李峋挤眼睛,“磨蹭什么,快回屋啊。”李峋在各种嘿嘿声中起身,得意洋洋地来到朱韵面前。朱韵起了坏心眼,上前半步,小声说:“如果我现在扭头走了,你会不会很没面子啊?”“会。”他低头,眉目带笑,“公主殿下要走吗?”朱韵抿嘴:“看你表现咯。”“包你满意。”朱韵挑眉。李峋:“还走么?”“……”她小声说:“那就先不走了。”李峋弯腰,在她耳边用极其不敬的语气说:“皇恩浩荡。”朱韵忍着笑,跟李峋上了楼,刚走过半层楼梯,就听见下面人的起哄声。她脸上有些热。过年真好。立花宾馆规模很小,楼道窄,房间基本都是单间。李峋掏钥匙开门,朱韵就在后面安静等着。她偷偷看他,在狭小的走廊里,灯泡昏暗,他个子高,像是要顶到门框一样。门开了,李峋侧过身,转头对朱韵说:“公主请进。”朱韵踏进,扫视一圈,“好乱。”他笑笑,钥匙扔到桌子上。“我去洗把脸。”今天的李峋好像格外大度。朱韵试图在屋里给自己找个能坐的地方。这屋子实在太乱了,他不是今天刚到么,很难想象有人能用一天时间把房间折腾成这样。他没有行李箱,墙角堆着一个黑色的运动款行李袋,拉开一半,里面的衣服都团成一团。李峋从洗手间出来。“站着干什么,坐啊。”“你让我坐哪。”李峋一边擦手一边环顾,最后冲着一个方向抬抬下巴。“那儿。”床。单人床。靠墙。还是算了吧,朱韵过去把被衣服掩埋的椅子解救出来。床换李峋坐了。椅子高,朱韵很满意自己占优的视角。“你这太乱了。”她又说。“嗯。”“猪窝一样。”“嗯。”她毫不留情地抨击,换来他懒洋洋地声声同意。不太对劲啊。他今天老实得不像话啊。不管是不是真心认同朱韵的评价,总之李峋完全没有要回嘴的意思,她说什么他都听。也许是根本没往心里去?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拿烟。在朱韵各种胡思乱想之际,李峋用烟在手背上敲击两下,抬眼。“站起来。”“嗯?”“站起来,让我看看。”朱韵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慢慢起身。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彻底地俯视他。他将烟点着,借由暗沉的光线审视她。朱韵没敢直视他,她看向窗外,那是她来时的街道。她看着街上落光叶子的树,胡思乱想。他喜欢这条裙子吗?肯定是喜欢的,不然为什么特地让她站起来。感谢母亲的高雅审美。哈利路亚。“不用那么使劲收腹,你肚子上肉不多。”“……”能不能再煞风景一点。就说他不可能这么老实,一直让她占上风。朱韵泄气,忍不住翻了一眼,结果刚好在那个瞬间,看到李峋低下头。他低头藏笑,可没有藏尽,剩下嘴角那一抹温柔,在狡黠的烟雾中,让人心神俱荡。朱韵心里砰砰直跳,左右摆头,希望可以转移话题。蓦然间,她看到桌上的电脑旁有个塑料碗,愣了愣,说:“你晚上吃的这个?”“嗯。”“你大过年的就吃麻辣烫?”“不行?”“你——”话没说完,手机震了一下,给朱韵吓个半死。她拿出一看,是出门前设的报时。她怕时间晚了,特地将手机设置成每半小时报时一次,现在已经响了两次了。“几点回去?”李峋淡淡地问。朱韵抬头,“……四点半之前就行。”已经三点多了,没剩多少时间了。今晚过得真快。朱韵还在思索的时候,一张纸片状的东西飞过来,她下意识揽到怀里。“什么呀?”李峋脱了鞋,上床,背靠墙壁,打了个哈欠。“贡品。”红包啊?“好薄哦。”朱韵捻了捻,毫不吝惜自己的鄙夷,“你不是说包我满意吗?”李峋挑眉,不做声。朱韵翘起挑剔的小指,将红包拆开,往外一倒。一张卡。唔。“以后这个就是工资卡了。”李峋伸胳膊,朱韵将桌上的烟灰缸推过去,他弹完烟,又说:“蓝冠项目的钱我已经打进去了。”朱韵:“密码是多少啊?”“六个八。”真他妈俗……朱韵把卡收好,凳子拉近,对李峋说:“给我讲讲你去蓝冠的事,你怎么跟他们谈的,他们喜欢我们的东西么?”李峋嫌弃脸,“多大了还听睡前故事。”她踢了床沿一脚,李峋一脸无奈,“这种时候讲这些事真不是我的风格。”朱韵无言地看着他。对视了三秒,李峋短叹一声,“好吧……”他开始讲这几天的经历。朱韵发现自己很喜欢听李峋说话,除了他本身声音好听以外,还因为他话语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淡淡的,又坚不可摧的方向感。朱韵问:“你去公司的时候害怕吗?”李峋:“为什么要害怕?”“你一个人……”李峋手拄着脸颊,“我算算啊……”?“从我第一次在别人家看到编程书,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李峋懒洋洋道,“我埋头苦读十年书,怎么也没道理被一家食品厂的小软件吓到。”说着,他调侃地看向朱韵,“一般被吓到的都是心虚气短的,譬如马原考场上的某公主。”朱韵:“……”咱能不能不提这事了。朱韵又问李峋各种各样的细节,李峋将蓝冠的高层从头到尾换着花样地贬损,听得她忍俊不禁。他停顿几秒,朱韵笑着看他:“怎么了?”“没什么。”李峋吊着眼梢往枕头上侧身一靠,不经意地说:“我跟崔香君分手了。”“谁?”“崔香君。”朱韵还是没反应过来,“谁啊?”李峋脸一黑,没好气地说:“朱丽叶!”“……”原来她叫崔香君。你女朋友的名字怎么都是这种秦淮窑姐的风格。朱韵点点头。李峋:“有什么要说的?”朱韵:“看你也不是很伤心,我就不安慰你了。”李峋哼笑一声,舔舔嘴唇,困倦让他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朱韵被他撩得撇开眼。撇开也没用,脸还有发烫的架势,朱韵低声说:“我去趟洗手间。”她在洗手间里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她仔细捡掉垂在眼前的几根碎发,然后用凉水将手冰了冰,再擦干,敷在脸上,给自己降温。夜色醉人啊。朱韵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磨蹭了多久,等她出去的时候,发现李峋已经睡着了。朱韵蹑手蹑脚走过去,想看他是不是在装睡,然后发现不是。他也努力过了,洗脸,抽烟,但还是没抗住疲惫。朱韵蹲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观赏。他脸瘦,加上内双的眼皮,清醒的时候整个脸部线条流畅犀利,睡着了才显得乖了点。李峋的手耷在床边,修长好看,朱韵伸出一根手指,想顺着他的虎口穿进去,试了几次都没找好角度,李峋动了动,朱韵赶忙收回手。手机又震起来……朱韵冲睡梦中的李峋笑了笑。算了,反正来日方长。
第二十七章“咚咚咚。”敲门声响了半天,没人应。母亲在外叫:“朱韵呀,快起床了。”“……”“朱韵?”连叫了几声屋里还是没声音,母亲推开门,来到床边,拉被子。“快起床,都十一点了,马上要吃午饭了。”终于,被子里慢腾腾地钻出来一颗脑袋。朱韵困得眼睛睁不开,母亲掐着腰,“你怎么会这么困,昨晚睡得也不晚啊。”朱韵脑袋像上了锈一样,一拱一拱从被子里出来。“啊……”嗓子好干。母亲:“快点起来了,等下还要去拜年。”朱韵累得七窍生烟,磨磨蹭蹭地去洗漱。繁忙的新年终于开始了。全家人的日程从初一到十五,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朱韵换好衣服,拎着大包小裹,跟着父母出门。初一到初五主要是家里人的聚会,母亲这边的亲戚少,主要是父亲,朱韵有四个叔叔,其中一个在国外,父亲排行老三。每年的聚会内容都差不多,今年好不容易有了点新话题。二叔家的孩子小峰比朱韵小一岁,今年要参加高考,成绩一直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让二叔二婶非常发愁。朱韵一进门就被二婶拉着做高考咨询,小峰则在一旁的沙发里玩掌机游戏。二婶推推他:“你姐姐学习好,有什么不懂的赶快问。”朱韵客气地说:“没有,我也一般。”二婶笑着道:“考了那么高分还叫一般,那他这样的可怎么办,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全校第一,现在在大学也肯定是优等生吧?”朱韵这回真不好意思了。“一般,真的一般……”二婶道:“你就是谦虚。”全校第一算什么,我们那搞不好有全国第一呢……二婶把小峰拉过来,“你快跟姐姐聊聊。”她又哭求朱韵,“我的好侄女,你好好劝劝他吧,就是不学习,眼看就高考了,愁死我了。”小峰被拉过来,直接换了个地方接着玩游戏。二婶气得直瞪眼,“你看看他!”“姜丽!”厨房传来母亲声音,二婶过去聊天,剩下朱韵跟小峰。朱韵看着他。虽是堂姐弟,但朱韵跟小峰的关系并不熟络。小峰儿时得过一场大病,高烧了半个月,给二叔二婶吓得半死,后来痊愈后,他们也不忍心打骂,一切由着他性子来。小峰好玩,不爱学习,有几次二婶想要朱韵来帮他补习,都被母亲以各种理由婉拒了。母亲不止一次对朱韵说,离他远点。“天天叨咕这些,烦死了!”小峰低声骂了一句。朱韵逗他:“你不烦什么啊?”小峰从游戏机里抬头,看她一眼,“玩。”“高考完再玩。”“不想考,我又不是你,学习那么好。”“学习好又不是我的错。”“……”小峰从游戏机里抬头,朱韵笑着拍拍他,“就剩半年了,再忍忍吧。”“切!”朱韵顺利完成“聊天”任务,刚拿出手机,就听见小峰低声问:“上了大学是不是就自由了。”朱韵想了想,“你指哪种‘自由’?”“我们老师说考上大学就解放了。”“不是,没准更累。”小峰晃晃脖子,“我没什么人生追求,找个破大学混一混就得了。”朱韵低头看手机,一个未读短信。她心一动,点开。李峋:“我回学校了,开学见。”朱韵回复:“了解。”小峰还在说:“我以前就对学习没兴趣,学校无聊死了,大学肯定也是这样。”“这可说不定。”短信传完,朱韵将信息删除,“你不去怎么知道有没有兴趣?而且……”她顿了顿,淡淡道,“就是因为初高中遇到的人和事不怎么像样,不是更应该期待大学么?”小峰没说话。“还是努力一下吧。”朱韵低声说,“不然很容易就错过了。”“什么呀……”小峰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嘀咕了一句,又低头玩起游戏来。家庭聚会还算省心,初五之后是父母朋友的聚会,更是累人。朱韵每天维持着笑脸,苹果肌有僵直的危险。朱韵再次碰到王宇轩。“脚不沾地啊朱妹。”“……”朱韵忙得满头大汗,遵照母亲吩咐,给王宇轩倒了杯水。王宇轩拿着杯子左右看,“好多人啊。”确实很多人,饶是朱韵家面积再大,同时来几十人也稍显拥堵。朱韵打量王宇轩,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装,还打了领结。“你搞这么正式干什么,吓死人啊。”“这不是体现重视么,怎么就吓人了,西装可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王宇轩离远两步,给朱韵展示,“帅吗?”吐了。可能是表情太过直白,王宇轩脸一拉,不满道:“这点面子都不给,我要跟阿姨告状了。”朱韵耸耸肩,不接茬。手里是母亲为聚会准备的雪莲水,甜香可口,她喝了一口,靠在墙壁上偷闲。王宇轩在她身边聊天,朱韵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好想回学校啊……有什么理由能早点回去呢……“说起来,我真的太久没有回国了,国内变化真大,都有点不适应了。”王宇轩感慨。“……”朱韵听着,忽然灵光一现。她转头,问王宇轩:“你这次回来待多久?”“怎么了,这次假期挺长的,还有一个多月呢。”“你对国内院校很好奇吧,要不要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看看?”王宇轩不言。朱韵紧追:“我们学校很有地区代表性的,是数一数二的理工类院校,怎么样,有兴趣吗,想不想去?”她一边问一边搓手,诱惑道,“来吧来吧,逛一逛吧。”王宇轩眯眼。“……我怎么嗅出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怎么会,想太多了。”王宇轩盯着朱韵,半晌了然。“我懂了。”你懂啥。王宇轩凑过来点,弓着腰小声说:“你不想在家待着吧。我能理解,说真的,你妈确实有点吓人。”“……”“我从小就怕她,她总给我一种成绩差了就不配进你家门的感觉。”说着,王宇轩挺直腰板,晃晃手里的水杯,“还好你轩哥哥争气啊,一路拼杀,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朱韵干笑。王宇轩拍拍朱韵肩膀,“交给我了,你想哪天走?”沟通得很顺利,如王宇轩所说,他够争气,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朱韵反面救国,在母亲面前摆出一副不想带王宇轩去的样子,受到母亲的责难。“你小哥哥好不容易回国一趟,陪他逛逛学校怎么了?”母亲担心地说,“就是现在是假期,还没有开学,好多地方都参观不了,要不我叫你叔叔帮你联系一下学校吧。”“别别!”王宇轩连忙摆手,“别这么兴师动众,我就逛一逛,过完十五我们再走,那时候事情也少了,该忙的都忙完了。”朱韵算了算,她能提前将近半个月回去,真不错。事情定下来之后,王宇轩开始跟朱韵邀功,还没起程,朱韵不敢得罪他,事事顺着。“你每天都抱着电脑,干什么呢?”“练习。”“这么喜欢这个专业?”“还行。”“以前都不见你对什么事这么上心,想喝点什么?”“随便。”“随便最难伺候了,快点选一样。”“……”朱韵深吸一口气,将电脑扣上,抬头,发自内心地对对面人说:“王宇轩,你好烦啊。”好不容易出家门,找了个咖啡馆,本来朱韵想着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写程序,想不到王宇轩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你就不能自己找本书看?”“劳逸结合,回国就是度假,看什么书。”“……”“你不要这么看着我,端正态度,你要时刻记住你能从家里出来是打着‘跟小哥哥讨论留学事宜’的旗号。”“……”“算了,你轩哥也不是这么惦念小恩小惠的人,不要在意。”朱韵吸气,“王宇轩,你前几天还没这么多话呢……”“那是刚回国,没找到语感,现在好了。”朱韵掐了掐鼻梁,王宇轩笑着说:“不开玩笑了,我一个人坐着不是无聊嘛,要不你给我看看你在弄什么。”朱韵没招,只能把电脑给他看。王宇轩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我们做的一个软件。”“好像是医疗类啊,我们大学也有不少开发医疗网站的。”“不算网站,一个功能而已。”“嗯,网站对你们新生来说还是太难了啊。”“呿。”她不可闻地笑了笑,端起咖啡杯。“哎……”王宇轩拿着鼠标,在人体模型上点来点去,“有点意思啊,多给我介绍点。”“不用。”朱韵说,“我们老大说过,好的服务类软件应该老少皆宜人人会用,永不明白就是软件自身有问题。”王宇轩抬头看她,朱韵又说:“你先试,如果有用不惯的地方就记下来,就当给我们测试了。不过估计测试不出什么,你要是连这个都用不会,我得怀疑你的文凭是买来的了。”王宇轩还是没有动,朱韵疑惑:“怎么了?”王宇轩笑了。“朱妹,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朱韵一顿,“我以前什么样?”王宇轩回忆:“像只喜欢偷懒的兔子,等着刘姨下命令,她每下一项,你就执行一项,多一点都不肯做。”朱韵不置可否。“你继续试啊,金融高材生,给我们提点具有国际视野的高端意见。”“你瞅瞅,这小脾气。”王宇轩指着她,啧啧道,“我不就是随便说两句嘛。”朱韵撇嘴看向一旁,咖啡馆的玻璃擦得不够干净,角落有灰尘,被阳光一照,异常清晰。王宇轩伸了个懒腰,往背后沙发椅里一靠。“朱妹,我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去你的学校看看了。”
第二十八章清晨,朱韵打包好行李,装车。“真的不需要我们送?”母亲再次提议,“还是叫司机送你们去吧。”“不用。”王宇轩拍拍胸脯,“刘姨放心,我驾龄多年的老司机了,保证把朱妹安全送到。”王宇轩整理后备箱,母亲拉着朱韵大后面,小声说:“路上别睡觉,多看着点,国外跟国内路况还是不一样。”“嗯。”“过去之后酒店宾馆你去订,车就留给他开,你们出去玩别让他花钱。”“好的。”“还有——”“知道知道都知道,放心,一定伺候妥当,我们走了啊。”朱韵从母亲手里逃脱,一头钻进车里。车开出院,朱韵长出一口气。王宇轩咧着嘴,一踩油门,朗声道:“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上演的是梦工厂经典影片《逃出克/隆岛》。”朱韵斜眼。王宇轩嘿嘿两声,“来,给我指路。”“顺着这条道一直走,上高速。”王宇轩彻头彻尾的话唠,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说得朱韵哈欠连连。她头靠在车窗边,拿出手机。没有未接电话,没有未读短信。
朱韵早在几天前通知了李峋自己今天要回去,他们除夕那几天一直保持联系,不久后李峋接下另外的项目,最近的消息就少了。下午,他们顺利到达学校,假期还没有结束,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朱韵提着行李箱下车,“我回去了,你自己能找到酒店么?”“不是吧。”王宇轩无语地看着她:“这就要过河拆桥了?”好像是不太厚道……“这样吧,”朱韵说,“明天我抽时间带你去景区转一转,今天太晚了,你开车也累,先休息吧。”王宇轩晃晃车钥匙,刚要说什么,眼神瞄到朱韵身后,一顿。他小声示意朱韵看后面,“哎,认识吗?”朱韵回头,汗毛直立。某金毛一身便衣,双手插兜,似是刚闲逛回来,手腕上挂着附近便利店的塑料袋。他懒洋洋地打量着朱韵与王宇轩两人。朱韵极速思考要不要给双方引见一下,最后放弃。冲李状元目前的样子来看,他应该对认识王宇轩没什么兴趣。“回来了?”李峋问。“嗯。”李峋淡淡地说:“走吧。”转身便往校园里去。朱韵连忙对王宇轩说:“我先回去了,明天联系你。”王宇轩耸耸肩,“好吧,你好好休息。”王宇轩回到车里,发动汽车,一抬头,看见朱韵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前面的男人。朱韵拖着行李箱跟在李峋身边。她瞄了李峋一眼,后者跟以往一样,闲庭信步,泰然自若。朱韵清清嗓子,“那个……”懒洋洋:“哪个?”“你新接的项目是做什么的?”“一家汽车零部件公司的出入货单整合系统。”“难吗?”李峋掏了支烟,点着,不语。好吧,就当我没问。“刚刚那谁啊。”李峋叼着烟,声音有些含糊。朱韵不假思索道:“我家司机。”李峋一脸坏笑,“哦?”来到宿舍楼楼下,李峋敷衍地对朱韵说:“公主殿下,需要人扛包么?”不敢劳驾。“我自己可以的,没多少东西,不沉。”李峋点点头,留了一句“收拾完来基地”便离开了。假期过去一半,宿舍楼已经开放,朱韵拎着箱子走到一半就气喘吁吁,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打肿脸充胖子。不过你说这人也真是的,人家客套一下,他还真不帮忙。任迪和方舒苗都没回来,临走前门窗关得不够紧,宿舍落了一层灰。朱韵整理完行李又擦了一遍地,然后连跑带颠地赶去实验楼。一栋实验楼恐怕只开了基地这一间教室,朱韵赶到的时候,李峋正搭着一双大长腿干活。“过来,把文档和代码复制过去。”朱韵累得要死,喉咙冒烟,她没回话,先去角落的箱子里抽了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李峋从电脑里抬头看她,嘲讽道:“扛个行李箱累成这样,娇贵啊。”朱韵懒得理他。李峋放开电脑,一手往后搭到椅背上,舒展身体看着朱韵,笑着说:“怎么不说话,真这么累?”“没您累。”“心口不一。”朱韵暗地里翻白眼。“快点过来干活,总算来个人打下手了。”“……”虽然她一直以来的工作,以及她提前回学校的目的,都是为了给他帮忙,但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不爽。朱韵把水瓶一放,心平气和地说:“还没开学,你没理由这么要求我,这是恶意加班。”“哦?”李峋歪着头看她,“那怎么样公主殿下才会干活呢?”“你态度好点。”他眉一挑。朱韵跟他无声对峙。半晌,李峋将电脑放到桌上,站起来往后走,他在金属柜前弯下腰,拿出一个袋子。朱韵好奇地探头,李峋将袋子拿过来,往朱韵面前一放。纸壳袋,还挺大,好像还蛮有份量的。“这是什么?”“加班费。”“……”他淡淡地说:“看看。”朱韵把袋子拆开,里面是个精致的长盒。她在看到盒子上面的牌子时,已经有所预感,等打开盒子见到里面的东西,预感成真。朱韵脸上淡定,心里已经爆炸了。一条裙子!他怎么会送她裙子!他什么时候买的,买了多长时间了?不,这些问题先放放,这是今年新款吧,这牌子好像他妈的价值不菲啊……朱韵抬头,看见李峋靠在金属柜上,风轻云淡。“够么?”这要她如何回答……“够就过来干活。”李老板给了台阶,朱韵恭恭敬敬地下来。她收好裙子,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上,李峋也过来,与她并排坐着传送资料。“为什么送我这个?”朱韵小声问。李峋手里不停,轻声笑道:“公主就是要穿裙子才行啊。”朱韵一颤,感觉心里有个小人控制不住地扭动起来。高手。真的是高手。“已经拷给你了,你先把程序读一遍,有不懂的问我。”“……嗯。”朱韵集中注意力,一直到晚上,她将整个程序梳理了一遍,问李峋:“看完了,需要我做什么?”“先不用。”啊?刚才还说让我给你打下手。李峋不咸不淡道:“明天不是要陪司机么?”他听到她跟王宇轩的谈话了?朱韵脱口而出,“没事,我让他走。”李峋不言,朱韵又说:“明天就可以干活,我马上就让他走。”静了几秒,李峋笑了,轻飘飘道:“那就让他走吧。”晚上八点多,朱韵给王宇轩打电话,后者在酒店里正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节目。“朱妹!你终于想起我了!”“轩哥。”“………………”“轩哥我有事跟你说。”“停,等等。”王宇轩卡住,“你要干什么?”朱韵:“出来吃饭吧,我请你。”王宇轩谨慎地说:“不对劲,你有什么企图?你要对我做什么?”朱韵着急,懒得跟他开玩笑。“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快点来。”二十分钟后,两人在校门口碰头,朱韵指挥王宇轩驱车前往市中心,最后拐来拐去,停在一家高档商场前。“这里有家西餐厅不错,在顶层。”王宇轩努努嘴。朱韵:“走吧。”王宇轩往楼上望了望,啧啧道:“你倒是早说来这种地方啊,我就换身衣服了。”朱韵:“国内没那么多讲究,下车。”从正门进去,大堂灯光恢弘,此商场规格较高,前两层一水的外国货。“哎呦,关税上得好多啊。”一边走,王宇轩一边指着某店铺道,“这个牌子在我们那就一半的价钱。”朱韵看了一眼,说:“质量好吗?”王宇轩笑道:“我不知道,我又不抽烟。”上到顶层,电梯间一出来就是西餐厅,此时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人并不多。服务员带着他们入座,朱韵把菜单递给王宇轩,“你点吧。”王宇轩:“那我可不客气了啊。”“请便。”点完餐,服务员刚走,朱韵就说:“那个,明天我就不陪你出去了啊。”王宇轩一顿,“啊?”“你吃完饭回去好好休息,我给你找了攻略,明天你自己去玩吧。”“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王宇轩抱着手臂往椅子里一靠,“我就说你不能这么好心,还主动请我吃饭。”朱韵解释:“学校里有急事,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回来。”王宇轩打开餐布,垫在衣服上,哼哼两声,嘀咕道:“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朱韵选择性耳聋。服务员端来前菜,王宇轩又道:“那个金头发的是谁啊?”“畜生。”“……这天还能不能好好聊了?”朱韵清清嗓子,“吃饭吧。”王宇轩不动,一直盯着朱韵。朱韵:“你看我干什么?”王宇轩缓缓摇头,“我觉得我得重新认识你了。”朱韵起身,王宇轩连忙做个防御的手势,朱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出去一下,你先吃。”“干嘛去?”朱韵没回答,十分钟后,朱韵回来,王宇轩上下看她,颇为感慨地说:“真是平时越老实,叛逆起来就越吓人。”朱韵低头喝汤,王宇轩真诚地劝解说:“朱妹,现在的年轻女生都喜欢看脸挑人,你可不能落了俗套啊。”“……”他拿起叉子有意无意地对着自己,又说:“阿姨喜欢的是那种根正苗红毫无污点清清白白男生。”朱韵忍不住抬眼看他,“你神经病吧。”“前面两句你就当我神经病吧,但下面这句是认真的……”王宇轩靠近一些,凝视着朱韵道,“那个金毛,我觉得他不稳妥。”朱韵汤勺一顿,“什么意思?”“第一印象,这人很有性格,但自我意识太过盛,缺乏约束。他不适合你,你改变不了他,到时候自己也受伤害。”静了几许。朱韵小声说:“你往哪想了……”王宇轩:“朱妹,我太了解你了。”朱韵听了这话,蓦然笑了。她抬头,那瞬间神色里透出一股让王宇轩怔忪的狡黠,朱韵皮肤软嫩,奶豆腐般的质感,眼珠深黑,嘴唇因为刚刚喝过的热汤,泛着鲜红,在高级西餐厅的灯光映衬下,竟是说不出的美艳。她不知不觉用了李峋那松散的语调……“很明显,还不够了解。”“朱妹……”朱韵将王宇轩的汤勺放到汤碗里,“吃你的饭,都凉了。”话题终了,餐桌一时陷入沉默。桌下,朱韵手里是一个小盒子,那是刚刚买回来的,关税价格高昂的打火机。这不代表什么,就是还个礼而已,毕竟裙子那么贵,母亲从小教导,不能白花别人钱。朱韵脑中自动形成一个橡皮擦,一点点抹掉刚才王宇轩的发言,最后一顿饭吃完,她的脑海中只剩下接下来要用什么办法把打火机送出去。
第二十九章当晚分别的时候,朱韵留给王宇轩一个小本子。“上面是游玩路线,还有我推荐的店铺,明天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王宇轩哼哼两声,明显的一脸不爽。朱韵:“那个……”“嗯?”“我是真的有事,你别生气。”王宇轩回神看她,朱韵心虚,没敢对视。王宇轩笑了,说:“朱妹一顿饭请了将近四位数,我还敢生气?”“……”“唉。”王宇轩佯装悲痛,“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我认了。”朱韵马上抬头,“那如果我妈打电话问情况,你可别说漏了啊。”“不要得寸进尺!”朱韵一拍王宇轩肩膀,笑着说:“配合一下,下次再请你。”转身往校园走。王宇轩摸了摸被她拍打的地方,嘀咕了一声,“真敷衍。”打开小本子,上面记录得倒是完整详细,足见认真,王宇轩这才稍稍顺了点气。朱韵回到宿舍,洗澡换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后,在椅子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消停下来,看着桌上放着的盒子。跟衣服盒比起来,打火机的盒要小很多。气势上会不会输了啊。寂静的夜,朱韵思绪翻飞。要怎么给他呢?她不想太过随便,显得不够尊重,又不想太过重视,好像落了下风。如何才能表现出高超技巧,营造出跟“公主就是要穿裙子”一样的逼格和氛围呢……也不知道是在暗地较什么劲,为了这么点小事,朱韵想得脑袋都快出血了。第二天,她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去基地。李峋提前将项目要求拆分,将朱韵的任务归在一个文档里,发给她。几个小时后,李峋来检查进度,“页面尺寸有问题,想什么呢?”朱韵道:“我还没切完呢。”“过个年手生成这样?”“……”只是有点分心而已。打火机就揣在衣兜里。朱韵往李峋手边看,他电脑边已经放着一支打火机。没有机会啊……李峋:“算了,心不在焉还不如不做,先去吃饭,你挑地方。”李老板今天也格外大方,他起身去后面拿外套,朱韵也跟着站起来。就在起身的电光火石间,朱韵灵光一现,她飞速地瞄了李峋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面上的打火机藏到机箱后面。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李峋穿完衣服回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吧。”“嗯。”朱韵一脸平静地点点头,“走。”他们去了离学校较近的广场,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很多店铺都没有开张。路过一家化妆品店,门口是镜面墙,李峋停住脚步。朱韵看着他在那照镜子撸头发,心里那叫一个醉。你是自恋到什么程度了……“过来。”李老板吩咐。朱韵闷头过去。李峋:“看看。”看什么……这面镜子不是服装店的瘦身镜,又没有幽暗的灯光打底,非常挑人。商场里的灯亮得晃眼,地面又是瓷砖,各种反射光照得人原形毕露。他这外形真是经得起考验啊……那自己呢,今天看起来怎么样?朱韵不动声色凝视自身。好憔悴……都怪那支打火机。朱韵胡思乱想,她不敢跟李峋对视,怕被一眼看出毛病,一直有意无意地动来动去,争取不让他看到静态图像。“是不是有点长了?”李峋开口道。“什么?”李峋皱着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能看到黑的了吧。”朱韵这才注意到,李峋头发稍稍长了一点,他手指一拨,露出发根的黑色。“真他妈麻烦。”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染金毛?李峋低声抱怨了一句,推开化妆品店的门。朱韵跟过去,看见李峋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排货架前,拿了盒染发膏。是进口货,盒子上贴着中文翻译,朱韵只看到最后一排硕大的印刷字——“自然定型不僵硬!帝王铂金色!”无话可说。买完染发膏,两人接着找餐馆。“你怎么不去店里染啊?”朱韵问。“都没开业,往市区走太远了,犯不上。”朱韵点点头,一回神,看见李峋正看着她。“饭店你挑,我请客。”你已经说过了。“然后回去给我染头发。”“……………………”刚才好像没有这个先决条件啊!“我不会。”“没事。”“真不会。”“看看说明就知道了。”“我从来没染过头发……”她身边根本没有染发的人,他是第一个。李峋终于不耐烦了:“这点事都干不好,你还是不是女人?”“……”女人就得会染头发吗!?朱韵很想顶嘴,但看李老板表情,还是算了。为了表述心中愤慨,朱韵故意找了家不便宜的日料店,李峋二话没说,打着哈欠就进去了。吃饭的过程中,朱韵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李峋头发上瞄。“看什么,吃你的饭。”对面的男人一口将寿司卷咬了大半。顶着莫名的压力,朱韵食不知味,白白浪费了精致的食物。出了饭店,朱韵看着李峋走向的方向,说:“去任迪的工作室吗?”“嗯。”“任迪也回来了?”“还没,他们开学回。”“哦。”朱韵往周围看。还在假期,大学附近难免有几分冷清,她想起昨晚在宿舍里的感受,校园那么静,那么大,那么空旷。只有他们两个人,两点连一线。工作室里的东西少了很多,大概是成员将乐器都带走了。南面有块全身镜,李峋进屋后直接将凳子拎过来,往镜子前一放,然后将买来的染发膏扔到朱韵怀里。“你研究一下吧。”朱韵拆开盒子,拿出说明书。过程很简单,朱韵读完之后信心倍增。“那我染了啊……”染瞎了你可别怪我,朱韵戴上塑料手套。今天有些阴天,刚刚下午,屋里就已经暗下来,可又没有到需要开灯的地步。朱韵将两管染发膏挤在一起,调匀。旁边没有放东西的地方,朱韵把调好的染发膏递给李峋,说:“你帮我拿着吧。”李峋懒洋洋接过。事情往往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朱韵第一次染发,业务熟练度实在是说不过去,她怕染发膏碰到其他地方,一直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涂,但小心过了头,半天都没进展。“没吃饱啊你?”朱韵抬眼,刚好跟镜子里的李峋看个正着。他头发湿了,衬得脸型更加分明。朱韵回答:“吃饱了。”“吃饱了就这点力气?”朱韵咳嗽一声,又稍稍加了点力道。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李峋头顶的温度,触感,清晰地透过指尖传达到中枢神经。静。旷荡的空间,青冷的水泥墙面,让感受更加直白。“给我拿支烟。”他静静地说。朱韵摘了手套,从他外套里拿出烟盒。取出一支,李峋低头,轻轻张嘴。她看到后面,他的脖颈,肩,延伸至漆黑的衣领里。谜一样的黑暗。将烟放到他嘴里的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火……有烟。就要有火。火……我的妈机会啊!!!!!!!!!老天开眼。那个困扰她整整一晚的问题——如何才能表现出高超技巧,营造出跟“公主就是要穿裙子”一样的逼格和氛围,如今已经有答案了。“点火啊,想什么呢。”他咬着烟,低声说。朱韵强压住内心已经喷射的火山,淡淡地嗯了一声,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打火机。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就凝住了。那确实是支很吸引人的打火机,经典包金雪花纹,通体灿烂,漂亮极了。她手指轻轻一拨,火苗流畅地跃起。幸好昨晚提前做了准备,这个打火机与寻常的不同,打火需要技巧。他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头微歪,敛眉,眯眼,对着火苗轻轻一吸。发丝湿润,脖颈修长,像电影的慢镜头,火光将他的面庞映照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吐出一口烟,他看着那只打火机。“不错啊。”朱韵手有点哆嗦了,脑中翻云覆雨地滚过无数条台词,最后实在来不及,只能随意筛选一条——“不错就留着吧。”诶?好像还可以啊。李峋低下头,肩膀轻颤。他在笑……有那么可笑么……李峋先是轻声笑,后来声音变得大了,好像忍不住一样,仰起头来哈哈大笑。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四面八方,钻入人心。朱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觉得自己要绷不住了,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朱韵马上要破功的时候,李峋终于停了。连番的笑意让他的脸微微涨红,眼睛弯着,“行啊,留着吧,给我装起来。”成功。不管怎么说,计划成功了。朱韵转身,要把打火机装到他的外套里。“干什么去?”?朱韵回头,看见李峋靠在椅背里,脸上还是那样的笑,牙齿轻咬着烟卷,眯着眼向下。“我说装到这里。”朱韵低头,看见他伸出的右腿。黑色的长裤,大腿根处有一个口袋。卧槽……卧槽我还是小瞧了你啊李状元!朱韵看着他那气定神闲的表情,怎么都不想认输,走过去,将打火机往他裤袋里塞。他坐着,裤子绷得紧,尤其是大腿部分。裤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是钱夹,还是钥匙?他的腿很结实,虽然不是强壮的体型,但他的肌肉流畅修长,很有弹性。这是李峋的身体……只要一想到这点,朱韵就开始腿软。她低着头,看似在装东西,其实是在藏脸。肯定红透了,肯定。李峋靠得很近,周围烟味弥漫。好不容易将打火机装进去,朱韵起身。瞬间,有意无意的,他们的脸颊一擦而过。跟燥热的她比起来,李峋的脸丝丝凉凉,好像细腻的绸布。朱韵胆都破了。李峋还在笑。“……我去趟洗手间。”朱韵不敢看镜子,闷声说完,转身就走。她径直进到洗手间里,反手上锁,背靠门上。双手捏拳,用力用力再用力,心里的小人仰天咆哮!你争点气行不行啊!好在朱韵心理调节能力够强,不一会,洗了个手,便又神色如常地出去了。打火机的插曲过去,头发也顺利染完,回到基地,朱韵终于能全身心地投入项目当中。在那之后,一切照旧,两人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又过了几天,高见鸿回来了,他无意间看见李峋的新打火机,好奇心顿起,“哎呦,这么讲究,哪弄来的,给我玩玩。”“一边呆着去。”李状元将打火机收起,“抓紧时间,去跟公主对接项目,开学前弄完,还有别的事呢。”
第三十章开学了。对于提前半个月回校,每天工作到月色朦胧的朱韵来说,对开学没什么切实的感受。或许上课了能轻松一点?汽车公司的项目已经做完,目前基地正处在休假状态。上着课,手机震了一下,是银行的短信,通知卡内钱数变化。李老板真是不错,从不拖欠工资。朱韵抬头,她坐在后方,可以纵观整间教室。这节课李峋没有来,课前老师点名了,算他倒霉。没人敢帮李峋带到,他的个人特征太明显了,全班都能戳穿。下课,有人来班里找朱韵,是二班的c语言课代表。“林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啊。”去干嘛,开学刚三天,还没开始上他的课。“应该是有什么好消息吧。”二班课代表回忆说,“林老师的表情很开心。”朱韵不明所以,拎着包去办公室,远远地就听见林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到底让我说什么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朱韵脚下一顿……这叫很开心?她慢慢走过去,门没有关严,她顺着缝隙往里看。哟。那不是他们的状元大人么。屋里只有林老头和李峋。李峋明显已经不耐烦到一定程度了,但碍着林老头的面子,走不开,靠在桌子上,盯着旁边桌子上的花盆看。朱韵轻轻敲门。屋里两人一起回头,李峋瞬间活过来,伸出长手,将朱韵一把捞来。“她。”李峋将朱韵推到林老头面前。朱韵想要夺回身体自主权,李峋的爪子就捏在她脖子上,她一动不能动。“让她去。”去什么?你先放开我。林老头也出面营救,“你手松开,动手动脚的。”李峋松开手,也不打算再留了,起身往外走,林老头一把将门关上。“你给我待着!”经过一番折腾,朱韵终于明白了事情经过。二班课代表说得没错,确实是好消息,他们之前给蓝冠公司做的软件,拿了全国大学生技术创新一等奖。“我真是服了……”李峋满脸无奈,手往兜里插,朱韵看他那动作就知道他要拿烟,她踢他一脚,李峋瞪她。好歹是老师办公室,你别太嚣张了!“……”李峋似是接收到朱韵无声的发言,将手又拿出来了。“去参加个活动而已,能耽误你多少时间?”林老头还在劝李峋。李峋冲朱韵扬下巴,“让她去。”“你们都得去!还有高见鸿,到时你们三个组队!”朱韵一愣,组队干啥。李峋又要转身,被林老头掰回来。“参加活动,你们能见到全国很多优秀学子,跟他们交流百利无一害,还能为年中的计算机安全竞赛做准备,多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珍惜。”竞赛?什么竞赛?谁来给她解释一下。“没兴趣。”李大爷丝毫不给面子。林老头目瞪口呆,转头冲朱韵怒道:“什么话!你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以为你们去了就肯定能赢了?”朱韵:“不……”李峋:“是啊。”林老头脸憋得通红,仰天咆哮:“李峋!你小子不要太狂了!”朱韵赶紧将茶杯递过去打圆场。“老师你别生气,慢慢说。”林老头端起茶缸呼哧呼哧地喝水。李峋趁着林老头仰脖的功夫,长腿一迈溜出了办公室,临走前给朱韵留了个眼神……你处理吧。林老头放下茶缸,惊察李峋人不见了,顿时血压又上来了。“气死我了!”他瞪着朱韵,“厉害的学生我也见多了,他这种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朱韵干站在一边,连连应和,“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太可恨了!”林老头叹了口气,坐下。“这么好的机会……”朱韵没有接话。林老头冷静了一下,又说:“竞赛可以先放放,但活动必须得出面,你们那个软件做得好,已经有好几家医疗机构来学校咨询了。你们跟食品公司的合同具体是怎么签的,对于软件核心内容的改良有没有提到,晚一点你把合同发给我,我找人帮你们看看。”朱韵听得一愣,不过是个小软件而已,这么受欢迎?“不要得意!”林老头马上泼凉水,“朱韵,你千万不要学那个臭小子,狂妄任性目中无人!”“……是。”林老头皱眉,愤愤地叨咕着。“……他这样的脾气,早晚要吃个大亏。”*朱韵推开基地门,径直走到李峋身边,将一张便签贴到他的电脑上,上面写着活动日程安排。便签刚好挡住了编译器,可李峋却丝毫没受影响,面无表情地开始盲打。盲打完了还能盲测。盲测完了还能盲断点。你是神啊。朱韵认输,将便签摘下来,坐到一旁。“就是一个小活动,去颁个奖,这是林老师特地争取来的。”她在李峋反驳之前,又特地强调,“——为你争取的。”李峋揉了揉眼睛,明显不想再多说。朱韵试图找寻其他的切入点。“有奖金的。”李峋打了个哈欠,“不够塞牙缝的。”“蚊子再小也是肉。”朱韵给高见鸿使眼色,高见鸿搭腔道:“对啊,正好我们手里的项目完成了,还没有接其他的,就当公费旅游了。”朱韵这辈子都没这么苦口婆心过。“去吧,林老师已经生气了。”李峋懒散地瞟了朱韵一眼。朱韵无言地看着他。你可省点心吧好么,林老师帮过你多少忙了。对视半晌,李大爷终于冲朱韵勾勾手,朱韵将便签放到他手里。李峋眯着眼睛看,朱韵和高见鸿谨慎地等他决定。过了一会,李状元抬眼,有气无力地问:“首都现在什么天气啊?”尽管百般不乐意,李峋最终还是答应了去参加活动。虽是答应,但他整个人都处在放空状态,对行程全不在意。于是安排工作就落到了朱韵头上,她先跟其他人取得联系——本校参加活动的一共八个学生,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五个学长,三年级的一位班主任挂名指导教师随行带队。为了尽可能少耽误课程,他们定了活动当天的早班飞机。朱韵跟高见鸿坐在一起,李老板靠后。高见鸿的座位临窗,看见朱韵也过来了,问她:“想靠窗户吗,跟你换?”“不用,我坐这就行。”因为时间早,所以飞机起飞没多久,乘客纷纷进入睡眠模式。朱韵没有睡,高见鸿也没有,他一直看向窗外,朱韵小声问:“你想什么呢?”高见鸿回神,“没什么……你不睡觉?”“我白天睡不着。”高见鸿点点头。静了一阵,高见鸿忽然说:“朱韵,你对那个竞赛怎么看?”“什么?”“年中的大学生信息安全竞赛,林老师跟你说了吧,他想让我们三个组队参加。”呃……朱韵犹豫着说:“李峋……他能来参加活动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觉得他对那个比赛没什么兴趣。”高见鸿笑笑,“也对。”朱韵看他的神色,说:“你想参加?”“有想法,你呢?”说实话,朱韵并没有打算。她算是比较被动的性格,如果没有强烈的意愿和理由,不会主动去参加这些竞赛。“对我们有好处吧。”高见鸿说,“如果竞赛拿奖,到时不管是出国还是保研,都很有利的。”出国……保研……朱韵玩着手里的座椅安全扣,有些出神。飞机降落首都机场,还不到八点。活动是下午一点开始,在市区的一所高校内,宾馆是组织方安排的,就在学校里面。来到宾馆,随行老师帮大家分完房间,说道:“大家先上楼休息,十二点半去会场门口集合。”朱韵跟一名学姐分到一间房间,进屋后,学姐打开空调,开始研究自己的项目。“你们组好像拿了一等奖吧。”学姐说。朱韵:“嗯。”学姐又说:“才大一啊,真厉害。”朱韵:“是组长厉害。”学姐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朱韵从窗口往外看,校园里的学生来来往往。她思绪乱飞,李峋现在在干嘛?应该是睡午觉吧……十二点多,朱韵和学姐一起出门往会场走,活动规模不小,一路上都有人指引。主会场是行*楼的大讲堂,门口挂满了标语,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时间还没到,会场处在最后的准备阶段,门口站满了人,大多是本地大学生。“朱韵!”高见鸿在人群中喊她,朱韵过去,没看到那标志性的金脑袋。“人呢?”“我走的时候他刚醒,说一会就来。”随行老师过来对朱韵说:“你们是最早一批颁奖项目,等会进去靠前坐,快点准备。”说了半天,终于发现——“哎?李峋呢?”“马上就到了。”朱韵没敢说刚刚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人接。随行老师一皱眉,“让他快点!你们先过去一个人!”会场外的一片小树林前,一位老师正站在凳子上喊人。朱韵对高见鸿说:“你在这等着,我先过去报到。”“行。”小树林前黑压压一片,像极了运动会的检录场所,朱韵过去,听着老师念学校和小组名字。她耐心地等。过了一会,终于到他们,老师扯脖——“引导性药理康健功能开发项目组!”……朱韵脑子一抽。谁改的名字,这还是他们做的那个保健品推销软件么。“负责人李峋!”老师接着喊,“在不在?李峋!”朱韵终于回过神,试图往前去。“李峋!有没有这个人!?”她在人群中艰难地举手,想要引起老师的注意,“我——”“在。”又是一道走马灯似的回答。朱韵顿住,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她回头,然后不由自主捂住嘴。李少爷午睡过后还洗了个澡,金发抓得乱七八糟,他换了身休闲西服,敞开怀,里面是干净的衬衫。往上看……正午阳光足,他还戴了副墨镜。这个逼装得真是一脉清爽。他是真的把这趟出行当成公费旅游了。朱韵看着他,一时之间心绪复杂,又想挺直腰板炫耀,又想低头捂脸怕丢人。就在所有人都被这个闪瞎眼的人设吸引注意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朱韵的肩膀。她回头,看到身后的男生,笑意顿住。“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好久不见啊,朱韵。”确实很久了。“你过得怎么样啊?”我不错,你怎么还没死呢。“刘老师现在怎么样了,毕业之后就没见过她,还想着有机会去看望她呢……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了?”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化成灰我都认识。项链好像烫了——那条经常被她遗忘的,领口里的十字架项链,此刻重若千斤。“朱韵?”她终于又笑了,伸出手,同面前男生握了握。“好久不见,方志靖。”
第三十一章秋天的风很劲。年幼的朱韵跟随母亲来到学校。今天是报到日,但是朱韵不需要走那么复杂的程序,她对这很熟悉。母亲是学校高中部的主任,她之前就读的小学也不远,放学后经常来这等母亲下班一起回家。母亲领她来到教学楼门口,说:“你在这等我,我先去跟你们班主任打声招呼。”朱韵乖乖点头。母亲去了一段时间,朱韵无聊地四处打量,忽然,一个人影进入视线。人影站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是个女孩,低着头。几秒后,那女孩好像有所察觉一样,转过脸来。朱韵连忙撇开。静了一会,朱韵再次偷偷抬眼,发现女孩又重新低头了。然后她又开始看她。朱韵被秋风吹得大脑一片空白。在其他学生在身边走来走去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人在教学楼门口安静地站着。像是消磨时间一样,朱韵反复打量她,对视了几次后,朱韵的目光被抓个正着。她心一颤,刚想再次转头时,看见女孩冲她招手。?朱韵左右看看,用手指着自己。“……我?”女孩又招了招手。看来就是她了。女孩比朱韵高一些,体型消瘦,中长发,肤色白皙,五官精细……朱韵再走近一些,震惊地发现她竟然化了妆。苍白的脸,浓黑的眼线,她嘴里轻轻咬着一支串红的花蕊,细长鲜艳,那是她脸上唯一的色彩。朱韵脚步停住。她第一次见到化妆的初中生,这跟她以往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驰。女孩从花坛里随手又摘了支串红花蕊,递给朱韵。朱韵接过,小心地拿在手里,女孩扬了扬下巴,低声说——“甜的。”那是朱韵与刘晓妍的初遇。她们只来得及交换名字,朱韵便被母亲叫走了。母亲从教学楼出来时的脸色不太好,路上一直嘀咕着,“怎么分了这个老师,有机会得转班……”朱韵不明所以,等开了学,她见到班主任王老师,是个教语文的女教师,三十几岁,体型稍胖,性格非常温柔。不管学生做错什么事她都轻声细语,从不厉声批评。朱韵很喜欢她。朱韵在班里再次见到刘晓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刘晓妍的话最为简短,说完之后也不等大家鼓掌就回到后排座位里。在经过朱韵座位的时候,刘晓妍低头看了她一眼。“这女生也太冷了吧。”后座一个男生说。朱韵侧目,他叫什么来着……方志靖?“想不到入学成绩还挺高呢。”方志靖接着跟同桌说。没错……朱韵也有点意外。这是全市最好的初中,朱韵的班级本就是实验班,刘晓妍的入学测验还能排到全班第三,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绩。但往后的日子里,刘晓妍完全没有体现出一个“好学生”通常该具备的特质。她上课不发言,课后也从不向老师提问,大家都买练习册做,而她每天只完成作业的量,就不再学习了。她好像只对一门功课比较上心,那就是英语。刘晓妍上英语课时格外认真,每次朱韵值日,打扫到刘晓妍的位置,都能看到她书桌里堆满的英文书籍。也许她想出国?刘晓妍还有个笔记本,一有空就在上面写来写去,放在书桌的最深处。除了开学第一天,朱韵没有再与刘晓妍说上话,事实上全班人都没几个人跟她说上话。刘晓妍太过我行我素,就冲化妆这一点,就让她在群体里显得格格不入。对于这个特立独行的学生,朱韵的母亲也有所耳闻,她对刘晓妍化妆上学的行径非常不满,几次要求班主任出面干涉,可一直到最后,王老师都没有过多管束刘晓妍。朱韵再次与刘晓妍搭上话还是在那个花坛边。那是一节自由活动课,刘晓妍坐在台阶上,闷头写着什么。周围没有其他人,朱韵悄悄来到刘晓妍身后,看见笔记本上写得都是英文。刘晓妍的英文写得非常好看,熟练的花体字,朱韵自己的英文也不差,但跟她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就在朱韵艰难地辨认上面的内容时,刘晓妍回过头。朱韵条件反射一样从花坛里抽了支串红,含到嘴里,眼睛望向远处的操场,佯装路过看热闹。这回的花蕊怎么有点麻麻的……朱韵心里奇怪,不过没敢表现出来,生怕神态不自然了。刘晓妍还在看她。别怕,镇定,朱韵自我洗脑,我是来吃串红的。“亏你吃得下去。”刘晓妍说。?朱韵好像刚刚注意到旁边有人一样,脸带疑惑地转头看向刘晓妍,疑惑道:“怎么了?”刘晓妍一贯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快点拿出来吧。”朱韵这才把含在嘴里串红拿出来。不看到好,一看过去汗毛直立。只见串红花蕊上爬满了细小的蚂蚁,此刻蚂蚁受到惊吓,正在四处逃窜。怪不得舌头上一直麻麻的啊!!!朱韵扔了花,浑身哆嗦地往地上呸呸呸。刘晓妍没忍住,在一边笑出声。朱韵顿住,她第一次见到刘晓妍这样笑。呆愣之际,她连嘴里的蚂蚁都忘记了。算了,吃了就吃了吧,原生态食品。那天以后,她们成了朋友。朱韵也第一次知道了,刘晓妍的笔记本上抄写的是圣经。圣经原文对于刚上初中的朱韵来说难度太大,她翻来覆去没有看懂。“你信这个啊?”朱韵问刘晓妍。“不算信。”“不信为什么写啊?”“也不是不信,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朱韵没懂,不过至少她搞清楚一点——那就是刘晓妍这么努力学英文,不是为了出国也不是为了成绩,而是为了那个说不出到底信不信的上帝。朱韵对刘晓妍抱有一百二十分的好奇,她吸引着她……强烈地吸引着她。朱韵每天都找刘晓妍玩,她们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坐在台阶上吃花。全班同学都对刘晓妍都有一种误解,觉得她傲慢无礼,朱韵觉得不对。刘晓妍的确高傲,但她并不无礼,而且,她的心很软。某个下大雪的冬日,学校提前放学。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朱韵在教室里等着母亲下班。在她看着外窗外雪花发呆的时候,刘晓妍回到教室。她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她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发呆,寒冷的天气里,天地间色调惨淡,还好有这串糖葫芦,红得惊人。在鹅毛大雪中,刘晓妍给朱韵讲了自己的事。刘晓妍父母离异,一直跟外婆生活,就在她入学前夕,外婆得了一场大病。当时病来急,犹如山倒,医生很委婉地表述,这场病怕是凶多吉少了。医院不再收她的外婆住院,刘晓妍把外婆接回家疗养,外婆每晚都被病痛折磨,刘晓妍无计可施。偶然间,她向上帝祷告。“其实我谁都求了。”刘晓妍说,“能做的我都做了,他给我的印象最深,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刚求完他,第二天外婆的病就好转了。”“所以你开始信他?”“不是信。”刘晓妍再次强调,“我在求他时候说了,如果他能帮助外婆,我就永远陪伴他。他做到了,所以我也得履行约定。”“我懂了。”朱韵了悟,“不是信,是还愿,对吧?我外婆信佛,也经常烧香还愿。”刘晓妍想了想,然后点头,“大概就是这样了。”傍晚,母亲来班里接她,回去的路上,母亲第二百次叮嘱朱韵离刘晓妍远一点。朱韵还在回味口中冰糖葫芦的甜味,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应着。“小小年纪搞得这么不合群,信一些杂烂东西……”母亲一路上抱怨,“还有你们那个老师,朱韵你记着,平日除了上课以外,她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不要听。”朱韵一顿,王老师确实在闲暇时间给他们讲过一些温馨而有寓意的故事,但也只是一讲一过,闲聊罢了,朱韵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特地提出来。后来,随着课业难度渐渐加深,同学们的英文水平也提高了不少,加上刘晓妍并没有刻意隐瞒,渐渐地大家几乎都知道了刘晓妍的事情。她离集体更远了。她只有朱韵这一个朋友。不过好在班主任王老师非常宽和,朱韵知道王老师一直在教务处为刘晓妍说话。虽然仍有老师和家长不满,但刘晓妍的成绩并没有下降,反而名列前茅,校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了。圣诞节,朱韵第一次逃课,这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毕竟此生头一次。刘晓妍带着朱韵去逛街,朱韵一路上心惊胆战,又觉得格外刺激。她们坐在广场中央吃烤地瓜,朱韵紧张地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刘晓妍。“今天很重要吧。”朱韵低声说,“我查了点资料。”刘晓妍没说话,把礼物盒拆开。朱韵又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很便宜的。”她没有充足理由跟父母要钱,自己攒了一星期的零食钱,买了这件礼物。刘晓妍转过身去,掀起头发,说:“帮我戴上。”朱韵给她系项链,手指颤抖,明明天气没有那么冷。刘晓妍的脖子很白,很美。“戴好了……”朱韵小声说。刘晓妍转过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朱韵一动不敢动,刘晓妍笑了笑,说:“我很喜欢,谢谢你。”朱韵高兴起来,她们闲聊,朱韵说:“马上要期末了。”“嗯。”刘晓妍看起来不太在意。“咱们加油吧,争取让他们闭嘴。”刘晓妍转头看她,“让谁闭嘴?”“我后座那几个。”以方志靖为首的几个男生,总是在学校里说刘晓妍的闲话。“他们总乱说,你不生气吗?”“气什么,他说过人是有原罪的。”刘晓妍纤细的手指捏着朱韵刚刚送给她的十字架项链,无谓道,“想让我生气,他们也得有那个本事,你信不信期末考试我让方志靖一篇作文他也赢不了我。”朱韵笑着看着她。刘晓妍瞥过来,“干嘛,不信啊?”朱韵摇头。“信。”她喜欢看这样的刘晓妍,漂亮又骄傲,就像只孔雀。你一定要赢啊……朱韵在心里,这样对她说。然后,那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她们确实赢了,接下来的第二个学期,她们依旧赢了……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也许剩下的那些期末考试,她们也会一路赢到底。初二那年秋天,大洋彼岸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震惊全球。一时间,所有的媒体都日夜不停争相报道,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云下。还是初中生的朱韵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