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法)阿考斯,(瑞士)朗契尼克:《病夫治国》,郭宏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年,64-83页。
5.林登·约翰逊一理查德·尼克松
权力的前厅类似旅店和*场。在端坐的国家元首周围,既有白发的廷臣,又有渴望一试才能的侍从。机会主义者也大有人在。因为在鸟儿的舞会上,总能拾到麦穗。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一种信条。只有在他们长期的停职中,才能认出他们来。当他们消失的时候,他们很少留下痕迹。但是,偶然的空缺一下子将他们推上前台,掀起一阵冒险之风。对他们自己来说是如此,对变为管理者的那些人来说也是如此。
林登·B·约翰逊就是这样。如果值得给他贴上一个标签的话,那就是“不可预料”四个字。约翰·肯尼迪留他做副总统,因为他因此可以为年的总统选举获得大量南方人的选票。他似乎可以平静地退休,似乎也满足于这一点。像体育运动一样,历史只留下冠*的名字,而略去亚*的名字。但是,也像体育运动一样,*治上存在着不可估计的因素。在年,当他主持约翰·肯尼迪的国葬时,人们关于他知道些什么呢?知道他在家乡得克萨斯州和参议院中为民主*服务30余年。仅此而已。
习惯上,当一位新总统进入白宫时,总是把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文件,前任的助手,统统被打包、分类和清理。约翰逊却只改换了外表。他留下死者的助手们。他只在*府中塞进三个新人:沃尔特斯·詹金斯,比尔·莫耶斯,杰克·瓦朗蒂。根据传统,选了一位没有色彩的副总统,休伯特·汉弗莱。美国从中看到了迹象,他将继续前任的做法。它错了。在约翰逊的领导下,它进入了充满惊奇的时代,紧接着就是沮丧。
如果说求助于肯尼迪的助手,那是因为他相当看不起人,不屑于将自己的命运与一个班子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但他很快就憎恨死者的影子了,因为人们常常拿他与波士顿人作比较。人人对他都低声下气。他认为他可以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任何人。他有他的想法,却是秘而不宣。
在白宫安顿下来之后,他立刻就显示出是一座火山,行事如同君王。美国已经知道他性喜辱骂和语言富有色彩。当他命令一个顾问剪短头发、派另一个去学美容课的时候,美国微笑了。它感到开心,他有强烈的电话癖,日夜不停地调动他的人。它嘲笑他的怪癖,他让人不断给他拍电影,好让历史记住他。它公开嘲弄他的裸露癖。他相信裸体游泳的好处,他不是强迫他的客人,甚至包括亨利·福特和几位重工业巨头,一丝不挂地跟他一起跳入白宫的游泳池吗?不管面前是什么样的客人,他都把手伸进衬衣底下,舒舒服服地搔肚子,或者随意露出肚子上留下的切除胆囊的疤痕。他复活65第3頁了一种南方的习惯,甚至坐在马桶上接见。道格拉斯·迪庸,一个南方的贵族,就受到过这种奇特的对待。
当今这个被权力弄得昏头昏脑的世界里,大人物中时有精神倒错的现象发生,约翰逊受到这种现象的驱使,从来也不想知道他是否超越了界限。他对合作者的不信任,他对贬低别人的不健康的兴趣,人人都在他对休伯特·汉弗莱所施行的精神折磨中看得清清楚楚,他让他陷入痛苦的不安全感之中,把他变成一个装潢门面的人物。这些屈辱抵偿了他声称在肯尼迪手下同一职位上所受到的屈辱。
不过,当有关他的过度活跃的回声透露出来的时候,美国开始认真地发出疑问了。问题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如何领导公共事务。没有一个文件,哪怕是最无关紧要的文件,能逃过他的吹毛求疵的警觉。他独揽决定权。他授权予人时总是极不情愿。他总与别人的建议背道而驰。不幸的是,由于他不知如何控制满腹的狐疑,他总是翻来覆去地掂量自己的抉择。当事态紧急必须表态时,他从来只是在最后一刻,以挖苦的口吻说出自己的意愿。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衡量他的看法的价值呢?
警报来自他对新闻界的态度。他确信必须每天卖给它一个想法,因此,他要它驯服,虔诚。它不服,他就恨它。是他在美国开始发展刺探他人的电话窃听。他的秘密行动的需要促使他将白宫变成了一座小堡垒。医生认为是不能控制的冲动和躁狂症发作折磨着他。他能以一种平板的语调,像机关枪一样地说上一个钟头。他对世界的看法也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得了什么病?他的支持者一批批地丢下了他。他的妻子曾长期地约束着他的冲动,现在也无能为力了。年,约翰逊的任期快要结束了,仍不断地叹息无人爱他,那些出于消遣还来陪伴他们夫妻的人真是屈指可数。
总结一下他的短暂的总统任期,不是接近了灾难吗?他受制于五角大楼的某些将*,那些他赞同其专制倾向的“鹰派们”,抵抗不住越战升级的阴森魔*。冲突结束之前,轮番进入远东的美国士兵达万人次。在美国,这是不能很快从记忆中抹去的。美国也同样不能原谅约翰逊在国内经济*策上的选择。他是年罗斯福新*培养出来的,大量地将联邦资本投入经济上软弱的部门。但是,在年,这种措施并不正确。他慷慨地接受黑人的愿望,这也是值得商榷的。的确,由于他,今天几十个美国城市的市长是黑人,公职的大门向他们打开了。除了这些炸弹之外,似乎约翰逊点燃它们的方式也使他周围空空如也。
奇怪的是,这个人热衷于统治,似乎全世界都联合起来反对他,他却在年表现出一阵明智。他决定放弃*治,遁入牧场,一年以后,心肌梗塞连续发作,夺去了他的生命。他被遗忘了。他没有朋友。然而,这对美国来说并不是一件礼物。他为之开路的那个人在许多地方与他相像,甚至更坏。但谁能猜得到呢?
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突颌鼬眼,蒜头鼻子。美国少有这样一位总统使历史如此惊骇。在他的*治生涯中,他总是藏起自己的牌,不断地瞟着别人的牌。在美国历史上,干涉主义是民主*的灵丹,保护主义则是共和*的妙药。20多年中,共和*人尼克松自然是个保守派,而且是美国所产生的最不好惹的保守分子之一。但是,登上白宫的宝座之后,他拿起了大棒和香客的贝壳,嘴上抹着和平的蜜糖,跑遍了全世界。这是个贾努斯,有着两副面孔。像投机者和不老实的中间人一样,总是准备着好几手,以保万无一失。不让任何人早有察觉,让他们惊讶。谁能明白谁就明白吧。
当历史能就他的事喘口气的时候,它将不会忘记许多实实在在的成就打着他的印记。它无疑认为他是同苏联缓和的坚定的缔造者。他作为马可·波罗去中国与之建立外交关系。对于历史来说,他也是一位知道如何止住在越南的可怕流血的外科医生。但是,他不是也下令往河内投掷可怕的子母弹,却又一面起劲地玩弄和平鸽吗?他不是亲自批准了在智利杀害萨尔瓦多·阿连德的地下活动吗?他不是批准制造多弹头分导重返大气层运载火箭而加剧核竞赛吗?这种火箭每一枚可投掷好几个自动击中不同目标的弹头。谁能明白谁就明白吧。
在内*方面,只有美国人能说他是否有时候是位好总统:别人是不付他们的税的。但是,为了评断他,他们将等待他造成和加深的伤口不那么流血的时候。现在,他仍然是水门事件的厚颜无耻的主人公。他是企图在白宫建立一个法西斯机构的第一位总统,因为法西斯主义才发展内部间谍活动,动员*府机构跟踪那些不愿参加上面决定的弥撒的人们,法西斯主义才嘲弄为所有人,普通人和强权人物制定的宪法和法律。这里还是,谁能明白谁就明白吧。
精神分析学家认为从他的过去发现了解释的端倪。理查德·尼克松是美国为数极少的总统之一,也许是惟一的一位,从童年起就饱尝真正的贫穷。他的父亲弗兰克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开电车。后来,他在加利福尼亚州当农业工人,在油井上当非技术工人,当木匠,在尤巴·林达当农民而破了产,后来又当杂货商,在惠蒂尔当可怜的加油员。他一生只干成了一件事:一个印第安纳州的卫理公会和公谊会教徒,在那儿生下了他们的第五个孩子。年,他把二儿子理查德租给农场当半日工,未来的美国总统当时10岁。他14岁的时候,为了增加家庭的收入,他为设在滑谷表演会的秘密*场拉拢顾客。
虽然吃的是黑面包,强者还是锻炼了自己的性格。但是,不管善良的人们怎么说,贫穷使弱者却更加沮丧。因为它助长了服从和对生活的恐惧,更有甚者,它有时助长了对贫困的羞耻之感。在某些人那里,贫穷产生仇恨。仇恨所有的制度,有时仇恨所有的人。这最后的命运是尼克松的吗?他有一副罗马皇帝的下巴,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强者吗?应该承认,他早就不把父亲当做榜样了。他认为是他造成幼年的贫困。他尊敬的是母亲汉纳,甚至把她作为榜样。她不是管家吗?作为被征服的补偿,他想像自己是她的宠儿。当她离家两年,到亚利桑那州结核病疗养院当清洁工时,他感到十分嫉妒,因为她是为了给大儿子治病才去的,不过,大儿子哈罗尔德还是死于肺结核。回到惠蒂尔后,她又控制了理查德,每星期天带他去四次教堂。她想把构成她自己人格的精神灌输给他。但是,由于愚昧和笨拙,她衡量不出他将她的教育扭曲到何种程度。她说:“屈辱、软弱和需要相互争斗。”他理解为:“相互隐藏。”她喊道:“不要回避!”在孩子的弯弯曲曲的理解中,这变成了:“采取一切办法抵抗。”不仅用词不同,两个人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汉纳因为无法分辨,进一步阻塞了理查德·尼克松的发展,使他成为了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他是个贪婪内向的人,他将运用他的意志自我发展,对他来说,这意味着要表现出自己的人格来。他很用功,得到了杜克大学法律系的奖学金。不过,年轻律师这条路并不是一块“敲门砖”,纽约各大事务所的大门对这位来自西部的冒险家还是关着的。在美国,如同在其他地方一样,社会淘汰依然存在。金元上帝的选民坚定地保卫着他们的特权。您试试在他们的住宅区里搭个帐篷看!他感到心酸,即使为了更小的事,换一个也会这样的,他又回到加利福尼亚。那里总是阳光灿烂,他父亲离开俄亥俄州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他的思想变得阴沉起来。要用暴力,像浪漫的革命者那样面对社会吗?或者像社会所允许的那样,调转他的巨牙。他这时和一些与人异趣的人往来,他们不太主张进攻,而更主张玩弄诡计,于是,直到年为止,他一直都在秘密策划着什么。
当时与他来往的人把他描写为滑头、撒谎者、无礼之徒,说他是令人不安、城府极深的人。他们送他一个外号:“狡猾的迪克”,诡计多端的理查德,这是一面真正的旗帜。对于这只年轻的狼来说,剩下的只是找一块好猎场了。他四处游荡,遇上了也在四处游荡的一位银行,此人正为共和*寻求年轻的众议院候选人。在已经感到无望的尼克松面前,于是展开了一种*客的外向的生活。真是一种自我治疗的好方法,令人飘飘然。然而,人们知道那些全凭经验的药物是什么:有时有益,但久用则变为*药。
他是以一种双重的精神欺骗进入*界的。年,他设法谋求加利福尼亚州众议员的位置。一个候选人已经开始活动,此人叫杰里·弗尔希斯,四十五岁,是个温和的自由派,著名的反共分子。与其光明正大地与之对抗,尼克松更希望将他打倒。选择什么武器呢,如果不是久经考验的诬蔑?在他低沉的恼怒声中,可怜的弗尔希斯成了一个隐藏的共产*人。他否认,随后屈服了。他越抗议,越陷得深。隐瞒他们与*的关系难道不正是“潜艇”的本性吗?弗尔希斯一蹶不振。尼克松于是当选。
不久以后,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发起著名的捉巫运动,用的是同一种策略。传说中认为麦卡锡师承尼克松。但这应称之为“尼克松主义”,内容远较“麦卡锡主义”丰富。发明者正是惠蒂尔的加油员的儿子。
年,为了再度当选,他的獠牙咬住阿尔杰·希斯,一位前国务院高级官员,他在历史上的确曾对马克思主义表示同情。他被一个狂怒的尼克松压扁了,被他追得走投无路,最后竟被传上法庭。尼克松不费劲就获得了议员的位置。
年,他认为他可以当上参议员而越过新的一级阶梯,他这时完全知道如何扫除任何可能的对手了。再说,美国的*治环境更加有利于他。在冷战的冰霜之中,美国人的头脑都冻僵了。第三个牺牲品是个女人,海伦·加赫根·道格拉斯。她也是个温和派,并未被疑心同情共产主义。她甚至投票赞成美国给朝鲜*事援助拨款。在尼克松的攻击下,她成了“粉红色的太太”,虚伪的女贵族,肯定是隐藏的赤色分子,而且没有勇气表明她的极端的观点。为了使她陷得更深,他在没有一丝一毫证据和怀疑的情况下,把她的名字与阿尔杰·希斯连在一起。像杰里·弗尔希斯一样,加赫根夫人也垮台了。尼克松进入参议院。他不受惩罚地欺骗别人,他的对手和他自己的选民,这种不正常的乐趣使他感到极度兴奋。从此,“狡猾的迪克”对于搞株连和影射是成熟了。只要这些东西能为一种事业服务,他就有权加以利用。
尼克松脱离了孩提时代以后,其暖昧不清的人格更由于喧闹而可疑的从*而进一步发展,当人们冷静下来观察这样一个尼克松时,一件事实令人震惊:补偿的需要。宗教的训诫要他为父母增光,他却鄙视父亲,内心中将母亲视为榜样。他在兄弟的身上进行报复,在一个本子上,他写下了积聚了一年的怨恨。同样,为了辩护他个人的活动,他经常编造共产主义阴谋的威胁并将其推到疯狂的地步。这并不妨碍他当了总统之后,不计代价地与苏联和中国的领导人建立关系。内心里,他难道不欣赏这些领导人在其国内推行的秩序和法律吗?“两端相接,”精神分析学家们说。在尼克松的头脑中,意识和无意识之间进行着不断的战斗,这是一种奇特的精神灵活性。
他因此而相信,在生活中,狡猾的人可以使应该发生的事提前发生。难以置信的骄傲,不是吗?他应该事先装备好,他还不知道反对什么,但他不停地准备着。这是他的狂热的公开理由,这种狂热给他的左右留下很深的印象。平静的艾森豪威尔也被迷住了。自年始,将*-总统就让他当副总统,并且留任八年。在白宫占据的那间小办公室在尼克松的脑子里造成了一次短路,他从此有了一个目标,以便疏导他的分散的精力。接班。拦腰抱住肥胖的美国,和它的巨大的力量结合,反之,这种力量也渗透到他的细胞深处。他精细成癖,更甚于约翰逊。为了达到目的,他讲究姿态和说话,精心修饰哪怕最短的发言。但他有个障碍:他总是害怕群众。甚至他向记者C·苏兹贝格宣称他很容易对大众讲话,那也是排除了个人与人们之间的联系的。他恨一切人与人之间的接触。
年7月,在莫斯科美国住房展览会的厨房部,尼克松与尼基塔·赫鲁晓夫有过一次小小的交锋,他对此进行了过分的夸张,不过是想从远处向美国人民证明,他能与苏联领导人对抗。在年的总统竞选中,他被肯尼迪一举击败,他发誓,不管未来竞选的*注多大,他绝不对任何事情掉以轻心,以便取得最多的选票。这是一把不可忘记的钥匙,它将有助于解释后来的水门丑闻。
对于某些想当国家元首的人的人格如此不了解,真得有许多选民瞎了眼才成!以在小范围内耍花招开始的人,随着权欲的增长,必将玩弄更大的骗局。
加利福尼亚人及时地揭露了尼克松。年。这一年,他还对败于肯尼迪耿耿于怀,他归罪于新闻记者,“这些专门搜寻倒霉事的家伙操纵舆论,扼杀了一个人的前程”,他瞄上了州长的职位。他遭到惨败。“尼克松主义”或“麦卡锡主义”,捉巫的时代在那边还未被忘记。人们想起了杰里·弗尔希斯和加赫根·道格拉斯夫人的命运。年11月,尼克松又冒出来了。下巴比任何时候都更蛮横,眼睛盯住了远东的*线。他又一次竞选总统。
他在穿越逆境的过程中有所变化吗?当然有,只是变得更坏了,以后的事情将证实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当选了,尽管是很微弱的多数。他在竞选活动中,只是一字一顿地喊着这句话:“在越南实现和平,在越南实现和平。”这场战争,美国已不愿再打了。它厌倦已极。它甚至冷冰冰地委身于这个牧羊人,只要他能将它救出这个马蜂窝。但是,他知道东京湾、安南、老挝、交趾支那、柬埔寨在哪儿吗?他实际上关心战斗的结局、那些远方死者的命运吗?果然,从年开始,他正式与亨利·基辛格商谈停战。但他并不着急。人们据此判断:六年内建立起和平。批准此事的是尼克松的继任者杰拉尔德·福特总统。越南人是难对付的谈判者,把美国全权代表们的任务弄得很复杂,不过,尼克松本人也未拿出他的主要力量和主要时间。压倒一切的忧虑只有一个:他自己的命运。
如果曾有尼克松之谜的话,那就是恋己癖何以损害此人到这种程度。三名医生跟着他。第一个是约翰·C·伦格林博士,20年来一直给他看病,每日协助他的沃尔特·特凯奇少将和维廉·卢凯会中校。他们是什么时候看见他表现出强迫性精神神经病的迹象呢?
谁也逃脱不掉烦扰。P·谢若教授注意到这一点。对于一次失败,一次失望的反复回忆,能够扰乱好几夜睡眠,破坏工作和娱乐。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翻来覆去的老调总是纠缠不休。走路时,某些人试图踩在或避过路面石板的接缝。另一些则整理工具或文具成了癖。据医生看,这都是强迫性精神病的倾向。如不明显,还可以过一种正常的生活。严重一些,就成了强迫性精神神经病,有时可以致残。这是西格蒙特·弗洛伊德描述过的居焦虑、恐怖、歇斯底里之后的第四大神经官能症。
它的解剖基础尚不清楚。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疾患,损害人的性格,严重时,使其面目全非。由于受害的母亲容易使儿子染上这种疾患,就有人错误地认为它是遗传的。不过,它的确表现出一种针对父母的教育的被压抑的反抗。心理分析经常发现诱发它的根源是病理的。
造成幸福的心理生活的平衡取决于来自无意识深层的欲望和道德及社会的必要限制之间的正常关系。在强迫性神经病患者那里,没有和谐,有的是冲突。他的欲望表现为非实现不可。而可能的限制则变得残酷。争斗毫不留情。病人受着自卫本身的攻击。这是一场使人疲惫不堪的战斗。他关在一个恶性的循环之中。为了摆脱他的念头和冲动,他采用了某些方法,而这些方法本身又使人感到纠缠不休。
通过什么来辨认这些病人呢?通过妨碍他们思想和行动的怀疑和顾忌。最微小的决定都反映出使他们痛苦的内心冲击。约翰逊总统领教过这种折磨。副总统汉弗莱在他身边扮演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角色。需要削弱他人的力量,这是证实强迫性精神病的一种征候。在为温斯顿·丘吉尔举行葬礼的时候,约翰逊表现出这种征候。世界上所有的国王或总统都前往伦敦。身患感冒的约翰逊让最高法院的代表厄尔·沃伦代替他,而汉弗莱却闲在那里。因为副总统将与那些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物会面,也许还会谈到约翰逊,这是后者受不了的。
患者精神僵化,也反映出他们需要过分地追求尽善尽美。他们搞咒语一样的神秘的习惯动作:有的人背诵乘法表或重大的历史日期,夜里起来20次去查看煤气是否关好,或者上百次地洗手。当他们的所谓“肛门虐待狂”的倾向越出他们自立的禁区时,人们就看到他们的指甲是黑的,他们在脏乱中自得其乐。脏话也充斥在他们的言语之中。他们由于仇恨他人而自我孤立起来,陷入忧郁,无缘无故地哭泣,这是新闻记者C·苏兹贝格常在约翰逊身上看到的。有时候,他们的冲动促使他们偷窃、自杀或染上裸露癖。有时他们真的付诸行动。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就陷入精神分裂症之中,这证明他们的自卫崩溃了。一幅可悲的图画。
那么理查德·尼克松呢?
他执*六个月来,白宫的新风格有目共睹。同样,对医生来说,总统开始表现出精神神经病存在的严重征候,这也是很明显的。约翰逊把白宫变成了一座小堡垒吗?它现在变成了一座小掩体。一种可怕的安全机构将总统与美国和世界隔离开来。一个超级班底,一个超级警察部门,一群超级流氓,以防不测。尼克松在身边用了三个令人放心的人,他们既能忍受他的巨大的忧虑,也能忍受他的突然的恼怒,他们是:鲍博·霍尔德曼,约翰·亨利希曼,一个奥地利犹太人,亨利·基辛格。后者为了讨好他,将外交的实施适应于老板日益加深的病态的阴郁孤僻。这种外交后来成为一种穿梭外交。他乘坐一架连机翼上都装满电子仪器的波音,像个跳蚤似的从一个国家跳到另一个国家。靠着机上办公室强有力的发报机,他能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与白宫中的隐身人保持联系。尼克松并不知道,他正模仿着另一个有名的着了魔的大人物霍华德·休斯,此人深居简出,极其富有,也极其忧郁,肮脏,胡子拉碴,从不露面地管理着他的工业王国。尼克松毕竟还有时走出巢穴,到世界各地去签署他的手下人秘密准备好的条约。或者跑去躲进另一座堡垒中,在美国的另一端,加利福尼亚州圣克利门蒂的私宅中。
自年以来,每位美国总统都置美国的制度于不顾,给予自已越来越大的权力。罗斯福、杜鲁门和肯尼迪如此,约翰逊更是如此。在第一个任期的开始,尼克松就使行*权的优势臻于极致。这使他肆无忌惮地藐视法律,像猛禽在自家的巢里一样,因为他自以为可以免受惩罚。霍尔德曼或亨利希曼把他们的指示摔给秘书们,一边嘟囔着:“干吧”,人们可以想像这是尼克松同意了的。基辛格在外面搞他的袋鼠外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俨然是决定的主人,人们也可以想到,尼克松是支持他的。但是,没有人真正地知道,也不敢问这些行动是否由总统指挥。自年始,白宫的*治生活就是这样。朦胧一片。下面隐藏着铁一样的专制。
这一年,以及年,越南战争扩大,并未如尼克松在竞选中承诺的那样减缓。大学校园燃起烈火,因为它们也像全国其他地方一样,早晚要提供士兵。成千上万的示威者包围白宫。他们知道,窗户后面,总统发抖了吗?他是气得发抖,因为他恨群众。在与他人的接触中,强迫性精神病患者实际上不能使他的好斗性消解。但是这种冲动是他生命攸关的需要,它使他具有针对自身的防卫,它是他的禁区的核心。没有它,他将如何呢?于是,尼克松摸索着,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决断。事态紧急,决定还是做出来了。不过是错误的决定。发展秘密工作,官方的或平等的秘密工作,以便控制内部的敌人,对全国搞间谍活动。一支地下无敌舰队,目标是美国公民。
一位新闻记者,名叫埃尔斯伯格,选择这个时候公布了五角大楼关于远东战争的文件。他立刻成为要打倒的人,一个新的杰里·弗尔希斯。有人撬开了他的精神病医生刘易斯·费尔丁的门,希望在他的病历中发现置他于死地的东西。徒劳的结果使尼克松暴跳如雷并立刻迁怒于整个新闻界。他的恼怒催促着他的手下开始触犯法律。几个星期内竟有五六次之多。
从外面看,一切都使人觉得他在支配着、协调着他发动起来的这架机器。因此,人们不知道,他的左右在竭力抑制他的脾气发作。他的三个医生不说话,他的助手们却看到他行为中错乱的一面日益严重。年5月,当他命令武装入侵柬埔寨时,当天晚上,他向不同的人打了50次电话,谈话的内容使听者目瞪口呆。他谈到他的母亲,一位圣徒,谈帕特、他的妻子,谈南北战争,谈他的青年时代。他们不知道,这种多言癖给他以安全感。他也几小时地与他的副手们讨论他们办公室中家具的位置,窗帘的颜色,卫兵制服的颜色。
约翰逊让人给他拍电影吗?这种鞭笞派教徒的强制性也促使他录下他在那间著名的椭圆形办公室里所说的一切。一切:*治决定、无意义的废话、脏话、流氓切口。这就是他在几公里长的磁带上堆积的证据,以为后世留名。但是,他不仅命令新闻记者,而且又重新开始对特迪·肯尼迪的调查,后者被怀疑在查帕奎迪克的一次车祸中杀了女友。他要求人家编造一份电报,在暗杀吴庭艳总统的事件中牵连上约翰·肯尼迪总统的幽灵。尼克松对他的豁免权和特权确信无疑。他君临一切。
再度选入白宫的日子临近了。年,他又拿起手杖,到美国各地去进行竞选活动了。为使他的胜利确保无虞,他要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甚至跑到毫无用处的阿拉斯加去。这种细心并非出自*治的迫切性,而是出自精神病的必要性。一种一模一样的冲动使他下命令在华盛顿的民主*总部安窃听器。水门事件由此发端。为了胜利什么也别忽略,这种考虑产生了这个决定。实际上,这是一种躁狂症的行动。年6月17日,他的愚蠢的“管子工们”被逮住了。
丑闻爆发了,愈演愈烈。这并不妨碍几百万美国人在11月份再度选举他当四年总统。生活在美国并十分了解美国的利奥·索瓦热说,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这样投票,不是拥护尼克松,而是反对麦戈文,出于知识分子的怀疑,认为无论如何,一个狡猾的、野心勃勃的强盗要比一个正直的、愿望良好的和平主义者好。这个强盗这一次好像要打和平这张牌了。当然,他会说话算话的。但是,晚了多少时日啊!新的谎言是多么多啊!利奥·索瓦热补充说,到那时为止,虽说他耍花招,弄骗局,他却总是倒不了。那么,为什么水门事件中的尼克松倒了,而没有像一贯的尼克松那样再爬起来呢?医生们知道答案:由于神经病的加重。它模糊了他的智力。甚至那些袖子里藏着一把牌而总是赢的骗子也会如此。
实际上,一个清醒的尼克松是不会让如此有害的事情扩大的。年,当人们正确地指责他贪污的时候,他不是成功地用令人感动得落泪的自我批评使舆论转而有利于他吗?他如果精神健全的话,这一次他还会在公众的愤怒变成惊涛骇浪之前就使之平息的。公民们是非常喜欢大人物的悔恨和失误的。他们在别人供认的罪过中认出了自己。但是,年春,在水门事件特别检察官,哈佛的阿尔希巴德·考克斯教授的压力下,着了魔的尼克松听不见理智的声音了。这个人沉没了。他的思想变得僵化而粗糙,像座冰山一样,非融化不可了。人们向他要证明他干的坏事的录音带吗?他反复地数了又数,望着它们。他摆脱不了,拿不定主意,甚至决定不了销毁还是不销毁。这是他的财产,他的生命。它们属他所有。那些人和他们的法律要干什么呢?他高喊无罪。人们应该相信,他什么也没有干。他超然处之,好像处于*品麦角酸二乙基酰胺的控制之下似的。
参议院委托参议员萨姆·欧文向全国说明情况。萨姆·欧文是个权威。他以博览群书出名,讲话总是引用新约。他的年龄和他的面貌都让人放心。也许他能从尼克松嘴里掏出考克斯教授没能得到的东西?希望落空了。恰恰是因为参议员跟他提起死去的弗兰克·尼克松,惠蒂尔的小杂货商,提起了他自己的无所不知,总统才不让步。他不愿与他父亲的影子进行讨论。为了逃避危险的谈话,医院。“病*性感冒,引起了肺炎。”他的医生们说。实际上,尼克松是进行了有益的精神的治疗。不幸的是,强迫性精神神经病是不大能治的,无论是用灵*医生的话还是用化学药物。
然而,在约翰·西利卡法官的推动下,法律追究步步进入。尼克松手下的人一个一个地被逮捕,定罪。他们中间有约翰·迪安,司法部长约翰·米切尔。尼克松丢车保帅,把他们抛了出去。他们为了自保,便开口了,控告他。
回头想想,令人不寒而栗。因为,历史在其前进的过程中,从未考虑到发号施令的那些人的健康状况。美国如此,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年10月,危机可能导致世界性的灾难。但是,危机平息了。如果跟这个着了魔的却握着点燃核火之权的人一起的其他人没有在危险的陡坡上刹住车的话,人类将会成为什么样子呢?这里,当尼克松让越南战争*化,拖延那么久的时候,人们可以问问尼克松是否很好地衡量过他的责任的后果。在他周围,一切都崩溃了。法院要与副总统皮罗·阿格纽算账,他因承认舞弊而被迫辞职。这是个庸俗的坏蛋。杰拉尔德·福特立刻取代了他。10月,阿尔希巴德·考克斯教授一直坚持,他要磁带。尼克松反转来命令将他撤职。考克斯的办公室和司法部被联邦调查局封闭。
公众的反应给总统来了个措手不及。白宫再度被围。几千名汽车驾驶者愤怒地按喇叭,他们要求解除尼克松的职务。法律界起而反对他,事关美国法制的名誉。这一次,行*权力该屈服了。45万份抗议电报涌向华盛顿。被要求表态的参议员们分裂了。年12月26日,走投无路的尼克松逃之夭夭,躲进了他的第二个堡垒,加利福尼亚的圣可利门蒂。
人们曾经大肆吹嘘他性喜战斗和争吵。他的最后的支持者等待着他的反击。会有反击的,有人预报在年4月:一次向全国发表的电视演说。尼克松还不觉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摄影机前,天花乱坠地讲了一通。他指着身后一堆38卷订起来的卷宗,解释说他的谈话都记在上面,它们将证明他无罪。他撒谎,撒谎。他失去了真伪的概念。这些录音充满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粗野和下流,使他一蹶不振。一场风暴掀起来了。这坏了美国的名誉,应该赶走这个令人厌恶的、没有道德的家伙。
没有一个人说:这是个病人。然而他是。精神病学家很快就能诊断出他的病到了何种程度,因为他达到了进退两难的强迫性精神病患者所特有的自杀冲动的阶段。长期以来,他就感到左腿沉重。医生诊断为静脉炎。这是血管的一种急性、准急性或慢性的发炎。尼克松得的是准急性静脉炎。一个血块阻塞了血管。其尾部在血液中飘浮,可能分离,在别处引起栓塞。医生给尼克松用抗凝剂,使血液流动,用消炎药退烧、止痛,减少红斑和感染,用维生素K消除浮肿。他的腿上缠着一副松紧带。尼克松被逼得走投无路,要向命运挑衅。他决定年6月出访中东和莫斯科,但却没有真正的*治目标。随他旅行的是他在白宫的两位医生,沃尔特·特凯奇和威廉·卢凯什。他不理他们的指示,扔下药物,摘下了松紧带。他几个小时地站立和走动,忍受着一阵阵的痛苦。如果他这样死去了,这对揪住他不放的斤斤计较的美国法律和那些人该是多大的嘲笑啊。而且还是在国外。他为了最后进入史册,呼唤着死亡。死亡却不要他。
他的归来不怎么荣耀。他为逃避命运的努力付诸东流。7月24日,法律委员会开会,辩论通过电视播出。27日星期六,傍晚时分,作出了判决。27票对11票,建议解除总统职务。尼克松只好辞职了。年8月9日,他辞职了。他为精神障碍所产生的混乱付出了代价,他失去一切,威信,个人的地位,亲人和民族的尊重。
他成了普通公民,死亡的冲动并未离开他。他隐居圣可利门蒂,经受着夏天的冒失之举、埃及之行的后果。静脉炎复发。人们还可以给他使用药物。他要求手术,希望在麻醉中于手术台上了此一生。最后的非非之想,向敌人发出的最后的挑战。但是医学上精心护理。尼克松于年11月再次做出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但是,外科医生的生意并没有丢。在约翰·伦格林博士的敦促下,尼克松被送进加医院。埃尔顿·B·希克曼博士主刀。71分钟内,他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手术。出色的工作。手术重新使血液畅通。几天以后,尼克松重返圣可利门蒂。回到了他痛恨的世界,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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